莊念的呼吸頓住。

無論對方說的是不是實話，喜歡男人，和男人上過床這兩件事加起來足夠讓他心驚。

在他的潛意識里他是絕對不會喜歡男人的，所以才會對顧言產生那麼強烈的抗拒。

可如果康哲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什麼要抗拒顧言，或者說...為什麼只那麼抗拒顧言？

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他想起夢里常常出現的那道影，他始終認為如果對方是他的人，那就一定是個人。

可在他醒來的這段時間里，并沒有哪個人來找過他。

他也不是沒想過可能被人甩掉了傷，所以青川他們才一直不肯提起。

可存在過的人又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何況他們深到讓他無法及有關過去的任何回憶。

反而...是顧言一直守在他的邊？

顧言真的是一年前才認識他的嗎？真的只是因為從前被他救過喜歡上他的嗎？

如果顧言在說謊呢，如果他就是夢里那個人，是他想見到的那個人呢？

那一切都說的清了。

可顧言為什麼說謊？他們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顧思念會說他不愿意想起來呢？

許是溫泉水的溫度太高，莊念在短短幾秒之間就覺得頭暈目眩。

捋順不清的回憶就像拉著他下陷的泥沼，他越是掙扎便陷得越深，越覺得窒息。

突然，背后一巨大的拉力將他從康哲懷里拉了出來。

接著，青筋暴起的小臂著他的臉側揮了出去，徑直打在了康哲的臉上。

“啊！”莊念向后踉蹌，雙一，被人摟近了懷里。

他皺眉去看，視線定格在康哲角流出那一鮮紅上。

莊念驀地開始發抖，瞳孔一震，喃喃道，“...好...好多...”

好多的，頃刻之間，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變了鮮紅的。

連遠景里那一片紅楓也變了流的濃漿，泛著鐵銹般的腥氣。

“念念...”

有人在喊他，莊念卻聽不清，掙扎著拽著顧言的浴袍，喊著他名字，“顧言...好多...”

他分不清眼前的虛幻或真實，卻下意識的覺得那些會流出來都是他造的。

他的記憶是混的，眼前的一切景也都變得混，顛倒著，震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將要崩潰淪陷。

他拼命的抓顧言，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卻一直在問，“你疼不疼...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我怎麼...總是讓你疼呢...”

他的手終于支撐不住，從顧言的臉上下來。

顧言的眉心狠狠蹙著，“不疼。”

他去抓莊念的手，搭在自己臉上，肩膀上，卻都抓不住，一次一次落下去。

“我不疼念念。”他的聲音發哽，眼眶充似得紅，“不疼，別睡，別睡念念。”

康哲第一次從顧言那樣的人眼中看到類似于恐懼的神。

仿佛能扛起世界的人一旦絕了，就真的代表末日要來臨了。

他無意識的向后踉蹌，噗通一聲跌進了滾燙的水里，“莊念...怎麼...會這樣...”

顧言一雙鋒利的眉眼掃過去，勾著莊念的膝下將人抱在懷里，嗓音沉得像蓄力撕咬的獅子：

“滾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

事發生的太快太突然，沒有人想到會在這里到康哲，就像沒人知道莊念在聽到那句話之后聯想到了多東西一樣。

莊念的意識就像易碎的瓷，說不定會因為哪一句話，哪一種措辭，哪一個場景就被擊碎七零八落的千千萬萬片。

顧言千方百計的疼著護著，卻還是避免不了疏忽。

來的路上陳慢還一直在他耳邊說著莊念如何在乎他而不自知，還在出謀劃策如何讓莊念接他...

怎麼一瞬間就從天堂了地獄。

每次都是這樣，在他即將看到希的時候去經歷更深的絕。

先是莊均澤，現在又是康哲。

一瞬間鋪天的挫敗涌上心頭，顧言的腳下踉蹌，抱著莊念一起陷了床上。

他的手在發抖，仿佛在抱莊念回來的路上就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這里沒有專業的醫生，沒有專業的醫療設備，趕回醫院起碼要一個下午的時間，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怎麼樣讓莊念醒過來...

也不知道莊念這次還會不會醒過來。

“你疼疼我吧念念。”他跪伏在床邊，臉埋在莊念的頸側，純白的床單片刻就暈開了稠的淚痕。

“我還活著。”他無力的搖晃著莊念的肩膀，偏過臉去親著吻著，“你睜開眼睛看看，念念。”

他近乎絕，聲線抖的不樣子，字字句句都能在心里個窟窿，潺潺的流著。

他想起當初搶救莊念的醫生說過的話，讓他說些什麼來刺激莊念，讓他的潛意識聲波從而醒過來。

如果莊念還有意識，那他潛意識里最希聽到的就是顧言活著，可他偏偏又固步自封的不愿去相信，要把自己困死在痛苦里。

既然真相喚不醒他，那就讓他再疼一點，再難過一點，會不會就肯醒過來了？

顧言近乎偏執的想著，緩緩湊近莊念的耳邊，“如果你不肯醒過來，我就再往心口捅上一刀，你不要醒，我也不要醒了，我陪你睡。”

他在上從來都是固執又偏激，從以前到現在，沒變過。

從前他還有父母要顧忌，在腕上留下和莊念相同的傷疤時也帶著僅存的理智，瘋狂而又小心翼翼。

現在邊只剩了一個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瘋子生母，他早就沒什麼可以留的了。

“莊念，你聽著。”顧言吻在他的耳廓上，結震出沙啞絕的音調徑直的渡進對方耳中，“我們一起好好活著，或者我陪你去死，你來選。”

像是絕中的孤注一擲，小心翼翼而無果后帶著魯莽的反撲。

他就是要莊念醒過來，哪怕痛苦，也疼在一塊。

本就短暫的日頭沒天邊，紅楓枝葉間最后的絢爛也被強取豪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