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里，臥室的門像往常那樣虛掩著。

過門扇上那面窄窄的玻璃窗，能看見屋滿了人。

醫生、護士、夏青川、周易、趙田陳，每個人都守在那。

仿佛比以往的每天都充足，金黃的，燦燦的，鋪滿了房間的每一寸。

倏地，幾位醫生相繼點了點頭，腳步微，讓開了床邊的一點位置。

顧言不知為何向后退了一步，迅速將頭撇開，那雙點墨似的瞳仁也燦燦的，撞在眼眶里面。

他的雙拳攥著，拇指將食指出窄窄的紅。

他怕了，怕這一刻真的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神不正常了。

他怕過去的時候發現夏青川的電話是假，剛剛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到底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他們兩個，最壞還能壞到哪里去？

如此想著，這樣的逃避就僅僅持續了兩秒。

顧言驀地抬起頭，順著那一縷過鏤空輕紗窗簾的，沿著丁達爾效應向他的人。

病床上，莊念坐在那。

他如今的形纖瘦，臉上還帶著初醒的病氣和孱弱，可脊背卻得筆直，如松如栢，只一眼就能讓人沉淪。

他微微仰著頭，長睫在眼瞼上落下濃影，簌簌煽。

角偶爾彎起，他像從前一樣認真又誠懇的著邊的人，偶爾點頭，模樣溫漂亮的如同新落的桃瓣。

“念念...”顧言張了張，卻發現自己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坐在床上的人卻像是覺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滯住一瞬，將薄薄的眼皮掀起，朝門口了過來。

這一眼對視顧言盼了兩百六十五天，莊念則盼了七年。

他們終于可以活著，在一起了。

“念念...”顧言的眼眶是前所未有的紅，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猛地向里推了進去。

他恨不得長了翅膀能飛，他也開始在短短一瞬之間責怪起房門距離病床的距離。

然而他的作行至一半，另一個力道從里向外推了一下，是夏青川。

顧言狐疑的掃了他一眼，對方已經把門扇上的窗擋了個實實。

接著，他聽夏青川說，“我出去買個蛋糕慶祝，馬上回來。”

說著，門重新被拉開，夏青川推著顧言向外。

“你做什麼...”顧言不解的問，眼神還留在那扇小窗上，“有什麼話等等再說，我要見他。”

夏青川頜骨輕，推了推眼鏡說，“你...還不能進去。”

顧言收回目落在夏青川臉上，沉聲問，“為什麼。”

他想起在電話里夏青川未說完的話，心臟向下沉了沉。

“莊他...”夏青川正看著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

“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醒過來。”夏青川緩緩說，“他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周易給你打了電話，但沒能接通。”

“一開始都還好好的，看見我，看見周易，看見趙田陳，他都像從前那樣溫的笑著，我們甚至都沒發覺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后來...”夏青川掃了一眼顧言，蹙眉道，“他拿起你落在床頭柜上的煙問我們，他有沒有煙的習慣。”

“周易發覺不對，問了幾個問題才知道他把一切都忘了，然后周易就談到了你，拿出他想要帶去國外的那個小箱子給他看...”

沉默片刻，夏青川長吁一口氣，似是不忍心再說下去：

“莊他...臉變的很不好，然后...又暈了過去。”

“大概十五分鐘，他重新醒過來，對十五分鐘之前發生過什麼...再一次...忘記了，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煙盒上面，重新問我們，他有沒有煙的習慣。”

顧言斂著神，他明白了夏青川那些話的意思，卻不甘心要再求證，“所以呢？”

“應激障礙的一種。”夏青川短嘆一聲，一腦的說，“昏睡之前的一切對他來說刺激太大了，他沉睡的這段時間激發了自我保護的意識，讓他將難過的事全部忘掉...所以他才能醒過來，你明白嗎？”

“如果貿然刺激到他或者喚醒他，讓他再次到疼痛難過...這一次是昏睡了十五分鐘，下次呢？”

顧言的襯衫早在一路跑過來時了，布料捆縛著他，口起伏劇烈。

他短短的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事，而后猛地拽過夏青川已領將其推至墻面：

“所以呢？！我好不容易等到他醒過來卻不能見他？我們終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沒有誤會也沒人攔在我們中間了，我可以好好補償他他了，你卻告訴我我如今了他的病因！”

“憑什麼！”他的手臂蹦的的，在夏青川前，聲音卻微弱的輕輕，“為什麼要這樣...”

顧言咬齒關，這幾句話似乎干了他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他緩緩松開夏青川，轉和夏青川一樣靠在墻上，頭微微揚起，在口袋里著什麼。

這里是醫院，走廊上煙，而他的煙也落在莊念的病房里。

“要多久...”他的嗓子干到像有火在燒，聲音啞的不樣子，每說一句話就像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劃在里頭。

倏地，面前出現一只煙。

夏青川側眼看他，另一手拿著打火機啪地點燃。

顧言接過瞇起眼睛狠狠吮了一口，口緩緩抬起又慢慢落下，“我要怎麼做，永遠不出現嗎？”

夏青川謹慎的連他的煙都一并帶離了莊念的邊，他的出現又會給莊念帶來怎樣的刺激？

夏青川的視線落在地面，顧言的皮鞋臟了，他能想到顧言跑上來時迫切的模樣，可迎接他的卻只有一盆刺骨的冰冷。

“現在還不能判定他對外界事，對從前的事能接的底線在哪，只能...慢慢試探。”夏青川說，“我和周易都認為，最好不要讓你太快出現，畢竟...”

顧言在旁邊輕輕吐息，“畢竟讓他疼的，是我。”

走廊中間的電梯室里涌出一批患者家屬，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小生提著蛋糕和郁金香站在廊中左右瞧著，而后眼睛一亮。

“帥哥！”喊了一聲向顧言跑過去，頭上寫著‘星星快餐’尺寸過大的帽子低了些，擋住一半滾圓的眼睛，“你的東西！”

顧言偏頭看過去，這才想起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扔在醫院正門口了。

和生道了謝，接過東西，他問，“帽子，可以賣給我嗎？”

生像自己頭頂翻了翻眼珠，爽快的摘下來遞過去，“我家里多的是，送你啦，上面有電話號，可以在我們家訂餐！”

顧言應了一聲，戴上和白襯衫黑西完全不搭邊的暗紅臟兮兮的鴨舌帽，對夏青川說，“我不會讓他看到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