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沖過冷水澡，他短發還在淌水，上套著之前他穿來的短袖長，漆黑的眸子潤深邃，筆直盯著。

兩秒後，目下移，又看向捧在手裏的果切。

不知為什麽，在這道眼神的凝視下，許芳菲心頭莫名有些發虛，磕磕地就出一句話來：“……同事出去溜達，順手給我帶回來的。你不要胡思想，也不要生氣。”

鄭西野嗤了聲，漫不經心道：“你招人又不是一兩天的事，這麽些年，我早氣夠了。”

許芳菲無言以對。

順手將果切放到桌子上，又扭過腦袋看他，平複了會兒，說道：“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現在說吧。”

誰知，鄭西野低頭看了眼腕上手表，說：“稍等一下。”

許芳菲：“？”

許芳菲很不明白：“又等什麽？”

“差不多該到了。”鄭西野自言自語地說了句。

許芳菲還想追問，誰知，他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不遠的房間門今晚第三次響起——砰砰。

許芳菲囧囧地扶額。

心想今天晚上到底怎麽了，找來的人一波接一波，這次又是何方神聖？總不會是地方公司的人半夜還要來問候問候吧。

許芳菲心一通猜測，這時，門外敲門的人卻忽然揚著嗓子說話，吆喝道：“外賣到了！”

許芳菲：？？？

許芳菲先是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什麽，嗖的扭頭看鄭西野，問他：“你點的外賣？”

鄭西野點頭：“嗯。”

許芳菲：“……你點外賣幹什麽？”

鄭西野很平靜地回答：“一會兒跟你說事的時候用。”

許芳菲頓哭笑不得，心想這位大佬果然一點沒變，凡事永遠不按常理出牌。

談心之前點個外賣是什麽作？準備和把酒言歡，邊吃宵夜邊聊天嗎？

然而，當鄭西野打開房間門，從外賣小哥手裏將“外賣”接過來時，許芳菲突的一怔。

原來，這份深夜送達的外賣，并非許芳菲腦補的“燒烤串煮啤酒”。

竟然是一大捧藍風信子真花。

“謝謝。”跟外賣小哥道完謝，鄭西野拿著花把門關上。

許芳菲實在是太過意外。目瞪口呆，訝異道：“這麽晚了，還有花店開著門？”

“我在來奚海之前已經提前聯系好了花店。”鄭西野說，“這花是現摘的，踩點兒拿來送給你，正是最鮮豔最漂亮的時候。”

許芳菲定睛看去。只見這捧風信子還潤潤的，沾著不知是還是水的霧珠。

這是從小到大最喜歡的花，心裏喜歡。忍不住便出指尖，輕輕了風信子的花瓣。

水霧潤指尖。

許芳菲彎了彎，欣賞著漂亮的花朵。可欣賞著欣賞著，便發現了一不對勁，繼而眉頭微皺，費解道：“可是……你怎麽知道會在奚海遇見我？萬一我們單位沒有派我，是派其他同志過來呢。”

鄭西野淡聲說：“因為你來奚海，原本就是我向十七所推薦的你。”

許芳菲：“……”

他繼續道：“我加班加點提前結束任務，推薦你來奚海，就是為了早點見到你，給你一個驚喜。”

許芳菲出離震驚了。短短數秒，心掀起巨大的驚濤駭浪，好半天都回不過神。

半晌，輕輕地問：“你這次又是為什麽要送我花？”

許芳菲清楚地記得，與鄭西野相識這些年，他一共送過兩次花。

一次是在淩城，十八歲，他送給一捧藍風信子，因為在家裏看見了時和爸爸媽媽一起畫的畫。

一次是在雲冠山，十九歲，他送給幾朵香葉天竺葵，拿給在拉練途中驅避蚊蟲。

這一次又是為什麽？

鄭西野聞聲，很淡地勾了下角，隨口道：“其實我自己不太懂，因為沒有經驗，結束任務的時候特意問了蘇茂，他告訴我說，這種事，儀式到位了孩子才會開心，功率相對也會比較高。”

孩這種生，有個共有天賦，們對某些事尤其敏銳。

結合這捧花，鄭西野此時的態度，以及不久前那個毫無征兆的深吻，許芳菲其實已約猜到幾分。

但還是想要確認，道：“哪種事？”

鄭西野黑眸凝視著，片刻，平靜開口：“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覺。這種隨時隨地都記掛著一個人、這麽在意一個人的覺。”

許芳菲聞聲，心尖驀的一，輕咬住，沒有說話。

鄭西野說話時的神態與語氣，散漫而隨意，和他平日裏漫不經心的樣子沒太大區別，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字句，卻沒有一點沒有玩笑分。

他接著說：“看見你皺眉，我會擔心你是不是傷心難過了委屈，看見你笑，我會不自覺地跟著你一起開心。就好像，我的緒逃離了我的和大腦，一切都變得以你為主，除了你，其他所有都變了次要。”

“我時常在想，你出現的意義，大概就是吞沒我的心。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再是我的，而是完全被你左右，被你掌控。”

“許芳菲，我喜歡你，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就一直喜歡你到現在。”

說到這裏，他將手裏的花遞到許芳菲跟前，直勾勾瞧著，道：“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看著這捧風信子，小姑娘沉了數秒鐘，點點頭，回答：“明白了。”

說完，稍稍一頓，又擡起一雙大眼睛看他，紅著臉蛋忐忐忑忑地請教：“那、那我現在應該做什麽？”

鄭西野輕聲：“把花接過去。”

許芳菲遲疑地說：“接過來是不是就意味著……”

鄭西野：“你收了花，我們兩個就算定了。”

許芳菲張得整顆心都在發。緩緩出了雙手。然而，在纖細十指到風信子的前一秒，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麽，把手嗖的回幾寸。

鄭西野見狀，眉心霎時擰起一個漂亮的結：“怎麽了。”他頓了下，語氣忽然低得有點兒危險：“為什麽不接？”

許芳菲抿抿，調腦細胞，認真梳理起事件的前因後果：“你喜歡我幾年，所以你計劃了今天晚上的重逢，然後特意提前掐著時間訂好了花，跟我告白。”

鄭西野：“對。”

誰知小姑娘這頭琢磨著琢磨著，不知想到什麽事，緋紅的臉蛋便垮下去，腮幫子一鼓，像是不開心了。

雙頰越來越紅，腦袋也越埋越低，嘀咕著控訴：“可是，哪有人先二話不說把別人親了，然後才來補告白的？”

鄭西野：“。”

鄭西野頗無奈，側過頭，閉眼了眉心。

鄭西野承認，今晚的事確實是他失控在先。

在昆侖哨所的那段日子，沒有電、沒有水、沒有信號，他每天夜臥高原，聽著飛鳥的哀嘯與昆侖山的烈風，幾乎忘卻了“時間”這個概念。

在那片被稱作雪域葬歌的無人區，狼牙七人隊伍一待就是兩年半，鄭西野是七人中唯一一個沒有休過假的。

這兩年多的時間裏，七人隊伍最必須保證同時有五人在崗。鄭西野手下六個隊員，一個遇上了孩子出生，一個遇上了父親病重，還有一個因嚴重高原反應被送下昆侖急就醫，全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他為隊長，責無旁貸戰到最後。

昆侖哨所是個什麽地方？

那是萬山之祖，共和國之脊，同時也是無數戍邊戰士們的噩夢。孤獨，荒蕪，空，悲涼……人類迄今為止發明出的所有消極詞彙，都能在那裏得到極致的詮釋。

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乃至是每一秒，所有人都是咬牙苦撐。

而支撐鄭西野堅持到最後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時常想起的樣子，說過的話，時常回憶和朝夕相的數月軍校時。

屋子裏陷一陣安靜。

不多時，鄭西野直勾勾盯著許芳菲，道：“如果不是怕造的影響不好，等不到剛才。今晚見你第一眼我就會吻你。”

許芳菲：“。”

鄭西野又說：“你知道為什麽剛才把你放在洗臉臺上麽。”

許芳菲搖頭。

鄭西野說：“因為敲響你房門之前，我認真對比了這個房型房間裏每個位置，每個角落。洗臉臺的高度最適合我抱你，也最適合我親你。”

許芳菲：“……”

許芳菲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其實，剛才那句話，并不是真的責怪鄭西野。只是自家教嚴苛，思想較為簡單傳統，他在袒心意告白之前就二話不說，把在洗臉臺上啃過來啃過去，實在太讓赧難為。

許芳菲萬萬沒想到，這位爺會冷不防冒出這麽一番更離譜的說辭。

鄭西野眼神一瞬也沒從臉上離開，又繼續說：“你又知不知道，在見不到你的所有日子裏，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不如猜猜看，是想你什麽？”

許芳菲迷茫了瞬，還是搖頭：“我猜不到。”

鄭西野：“是想象擁抱你是什麽覺，親吻你是什麽覺，進你是什麽覺。”

許芳菲：“。”

許芳菲：“……”

一番氣回腸的排比句式虎狼之詞，氣勢如虹，擲地有聲，聽得許芳菲心跳停滯、整張小臉都燙到失去知覺了。

好半晌，才清了清嗓子，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故作淡定地說：“主要是在我心裏，你一直都很冷靜理智自律，自制力也好的。確實沒想到，你會這麽的……這麽沖。”

“沖？”

鄭西野挑了挑眉，輕哂：“許芳菲，我這麽喜歡你，這麽想念你。分開幾百天，親一下就沖？那我應該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沖起來是什麽樣。”

許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