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軍工每棟宿舍樓都是相同配置，每層一個洗房，每層一個開水房，每天下了晚自習後，學員們就會以寢室為行單位、三五群，提著各自的熱水壺去開水房接熱水。

這天晚自習後，曲畢卓瑪像往常一樣拎起自己的水壺，招呼寢室其它人：“走走走，打開水去！”

張蕓婕從上鋪跳下來，坐在凳子上彎腰換拖鞋，隨口道：“有沒有不想去要幫打熱水的，先說，我這兒可以幫拎一個哈。多的恕不伺候。”

話音剛落，梁雪便第一時間出聲，說道：“我我我！我不想去，班長，麻煩你幫我帶一下！”

張蕓婕輕啐一聲，數落：“軍訓結束這些天，你哪天自己去打過開水？不行，今天你必須自己去。”

梁雪趿拉著拖鞋站起，過來抱住張蕓婕，晃來晃去撒：“班長班長，你最好了。我今天早上筋，現在都還麻著呢，懶得，你就幫幫我吧，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張蕓婕拿這姑娘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認命地幫大小姐打水。

魏華從桌上拿起校園卡塞兜裏，提起水壺左右一瞧，狐疑地欸了聲，問：“許芳菲呢？”

“還沒回來，估計還在自習室寫作業。”李薇接話，“咱們等回來再一起去吧。”

張蕓婕卻說：“卓瑪，許芳菲的水壺你幫拎著，咱們順手就給打回來了。”

李薇：“許芳菲說了讓咱們幫打水？”

“沒有。”張蕓婕回答，“我這不是怕去了開水房，又遇到312室那幾個嗎。”

李薇脾氣，一提這茬簡直火冒三丈，怒沖沖道：“遇到又怎麽樣，本來這件事就和許芳菲沒關系，們把髒水往許芳菲上潑！天怪氣說三道四，欺負老實人！”

“誰欺負老實人了？”突的，一道溫婉輕的嗓門兒從屋外傳來，房門推開，許芳菲拿著教材回來了。

一看見，屋裏其餘幾個姑娘的神皆是微變。

這種糟心事，說多了就是找堵，平添不愉快。李薇沖許芳菲笑了下，打哈哈道：“沒什麽。”

許芳菲臉如常，低眸掃見室友們手裏的水壺，說：“準備去打水呀？正好，走吧。”

衆人：“……”

衆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副一言難盡的表。

那頭，許芳菲已經放下書拎起了水壺。擡頭見室友們還幹站著，茫然道：“走啊。”

“哦，好好，走走走。”李薇和魏華幹地附和。

這時，張蕓婕卻手拽住了許芳菲的胳膊。

許芳菲不解，側頭看向：“怎麽了班長？”

“你別去開水房了。”張蕓婕臉微沉，道，“每天這個點兒312的也要去打水，一會兒遇上了，壞你心。”

許芳菲很淡地笑了下：“沒關系，走吧。”

“許……”張蕓婕還想說什麽，許芳菲已經拎著水壺提步出去了。

307室的許芳菲一行來到開水房。

好巧不巧，果然遇見了312室的六個孩。

開水房的水箱一共就兩個，要供整層樓的所有學員打水，位置吃，加上晚自習後又是每天的打水高峰，這會兒開水房裏早就排起了兩條長龍，直從水箱跟前排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312室正好就排在1號水箱隊伍的中段。

徐晴珊幾人原本還在聊天。忽然，其中一個人看見了許芳菲和張蕓婕們，臉微變，接著便搡搡徐晴珊的胳膊，朝遞了個眼。

徐晴珊往後看了眼。

瞧見許芳菲，清麗的臉龐瞬間沉幾分，不屑地別開眼。

312室的周倩冷哼了聲，道：“有些人臉皮真厚，做了壞事不知道躲遠點，天天在人家害者跟前晃悠。心讓人不痛快！”

徐晴珊扯了扯周倩的袖子，搖頭：“算了，班長。咱不理。”

李薇聽見兩人的對話，氣得捋起袖子就想沖上去，卻被許芳菲攔住。

許芳菲角輕輕彎了彎，說：“站好，一會兒撞到人，被開水燙到怎麽辦。”

“……”李薇憤憤咬了咬牙，礙著人多不好發作，只能強自把這口氣咽下來。

許芳菲垂著眸，安安靜靜排在2號打水隊伍的最後。

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開水房的所有學員看見307室的幾人，都像是頗不自在，紛紛避讓開，就連排在們前面的學員都往前挪了挪，離這幾個孩遠遠的。

不多時，開水房裏響起一陣抑著嗓音的對話。

問話的是一個高年級的學員，不解道：“奇怪，大家怎麽站那麽？”

室友回話：“後面是307的人。”

高年級學員很好奇：“307怎麽了？”

室友：“說是那個寢室的學員人品有點兒問題，所以大家才躲得遠遠的，不跟他們接……”

高年級學員：“是什麽事兒呀？”

室友回答：“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不講信用，出賣朋友什麽的。”

“哦，那確實太不應該了。”

“可不是麽，真過分。”

……

閑言碎語仿佛病毒一般，肆意蔓延。

許芳菲聽見那些言論，抿，腦海中回響起鄭西野的話：【別人的行為與思想，你無法左右，把你該說的說了，能做的做了，擺明態度。這種局面，你越是逃避、越是畏，那些閑言碎語越會甚囂塵上。】

的確。

越是逃避，畏，閑言碎語不會消失，只會變本加厲。如今，有關告的事幾乎已經傳遍整層宿舍樓，甚至連無辜仗義的張蕓婕李薇們，都到了的牽連，被校友們誤解、排斥、孤立。

許芳菲閉上眼，十指收握，指甲深深陷掌心。

終于，在徐晴珊打好了水，提著水壺從許芳菲旁經過時。出聲住了。

“徐晴珊。”

一道聲念出三個字，不輕不重，在開水房響起，瞬間便吸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徐晴珊聞聲，腳下步子略微頓住，轉過頭來。

一旁的張蕓婕等人也愣怔了瞬，詫異地轉往後看。

許芳菲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繼而淡淡地說：“對于你下個星期就要強制休學做心理治療的事，我表示憾，和同。”

聽見這句話，徐晴珊先是愣了下，隨之便是一聲冷笑。正想出聲諷刺兩句，許芳菲已再度開口，將的言辭堵在了嚨裏。

“但是有些話，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

許芳菲臉沉而冷，眸堅毅如炬，眼神重若千斤，毫不躲閃地同徐晴珊對視。此時此刻，不知為什麽，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徐晴珊莫名竟有幾分心虛。

徐晴珊用力清了清嗓子，道：“你要說什麽？”

“首先，我再說一次，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你有進食障礙這件事。把這件事告訴你們隊幹部的，不是我。”

穿軍裝的年輕孩，面龐青而堅定，每個字音都鏗鏘有力，穿所有人的耳：“其次，衆所周知，軍校生因未來的任務需求，不能有任何心理疾患，你瞞自己有暴食癥已經嚴重違反校規。你說你從小就有個軍旅夢，你想為一名軍人，那你現在就應該好好治病爭取早點回來，而不是對著一個無辜戰友宣洩你那無宣洩又毫無道理的怒火。”

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整個開水房驟然陷死寂，雀無聲。

所有人都有些訝然失語。

這些日子，們或多或都聽見了一些關于許芳菲這個孩的流言蜚語，有的聽完就忘，有的不以為意，有的則信以為真，卻從來沒有人去懷疑、去證實這些流言的真實。

如今真相被當衆揭開，衆人驚訝之餘，又到有些愧疚。

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這一頭，徐晴珊也被這番擲地有聲的話給震懵了。訥訥地看著許芳菲，開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然而，令徐晴珊萬萬沒想到的是，許芳菲忽然又朝笑了下。那笑容風輕雲淡，隨意而坦。

“另外，好心提醒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長個心眼兒吧。做這件事的人不是我，至于是誰，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許芳菲稍頓，目不帶任何彩地掃過徐晴珊的一衆室友。

幾個孩子知道誤會了許芳菲，神都有些尷尬，紛紛躲閃著的目。

最後，許芳菲看向徐晴珊，道：“還是祝你早日康複。希等你病好再回來的時候，能為一個心如明鏡、明辨是非的人。”

徐晴珊窘迫極了，了，終是囁嚅著道：“許芳菲，對不起。”

“不用道歉。”許芳菲說。

這麽說，倒并不是因為許芳菲大度，而是通過這件事，已經很清楚自己和徐晴珊不是一路人，將來也不大可能再繼續做朋友。

最後，許芳菲無視所有人震撼的目，臉冷靜地接開水，臉冷靜地拎起壺，又面無表地轉走人。

這天晚上，因著在開水房的那番英勇發言，許芳菲又一次了整層樓議論的焦點。

“太帥了太帥了！”

307室，張蕓婕拍這大直呼666，接連誇贊：“許芳菲，想不到你平時溫溫文文弱弱的，拽起來這麽酷啊！”

魏華也說：“就是。剛才你說話的時候，真的拽炸了酷斃了！你是沒看312那幾個的臉，比鍋底還黑呢！”

“這波反懟給力！”李薇豎起大拇指，“邏輯清晰思維嚴明，之以曉之以理，特別是最後那個挑眉，嘖嘖，畫龍點睛！讓們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人，公道自在人心，這下讓們也出個名！”

許芳菲怕出衆也經不住誇，讓室友們糖炮彈一轟，小巧的臉蛋已經紅番茄。捂著雙頰窘迫道：“你們別打趣我了，我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張得都在發抖。”

幾人圍在一起說笑了會兒，之後便分批洗漱，各自上床。

難得周末，大家夥都很珍惜能用手機的時，紛紛抓時間，追劇的追劇，打游戲的打游戲，煲電話粥的煲電話粥。

許芳菲則給喬慧蘭打去了一通視頻電話。

接通後，先是詢問媽媽和外公的，以及小萱的近況。

聊著聊著，視頻裏的喬慧蘭忽然笑道：“對了，江警之前給你外公買了一輛椅。你空給他打個電話，謝一下人家。”

許芳菲對此頗為詫異：“江警，他給外公送了椅？”

“不只是椅。”提起江敘，喬慧蘭臉上樂一朵向日葵，“他隔三差五就會來咱們家，送東西，幫忙，總之熱心得不得了！可真是不錯的小夥子。”

許芳菲忽然想起什麽，靜了靜，遲疑地說：“媽，其實江警這麽照顧我們，是有人拜托他這麽做的。”

“哦，對。江敘也這麽說。”喬慧蘭點點頭，很好奇：“不過他沒告訴我那人是誰。菲菲，你知道不？”

許芳菲斟詞酌句，試探：“你還不記得，以前我們樓下有個鄰居，很年輕，男孩子，幫過我們很多次？”

喬慧蘭回想數秒：“哦，以前住3206那個小夥子。他都搬走好久了，你怎麽忽然提起來？”

許芳菲：“就是那個哥哥托江警照顧我們。”

喬慧蘭大驚：“啊？”

許芳菲支吾了下，邊思考怎麽告訴媽媽“3206已經搖一變，為了的教導員”這件事，邊小小聲繼續：“而且，那個哥哥現在……”

話沒說完，視頻裏的畫面忽然變得卡頓，喬慧蘭皺起眉，連著喂喂喂好幾次，嘀咕了一句“這信號也太差了”便掛斷視頻。

許芳菲：“。”

……算了算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非同尋常，視頻電話裏三言兩語，本說不清楚，還是等放假回家再告訴媽媽吧。

許芳菲抱著手機囧囧地想。

不多時，喬慧蘭又將視頻打了過來，母兩人閑聊了二十來分鐘，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