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站在涼亭下,順著聞嘉煜的視線看過去,說:“圣上剛登基那會兒,喪儀、祭祀、各大宮宴,公主什麼場面沒見過,如今都還算太平的。”
聞嘉煜在工部辦事,為了崇圣祠的修繕款沒與戶部打道,方才還在與張吉商量款項的事。他聞言收回視線,笑說:“張尚書也算看著公主長大,想來頗深。”
張吉眉宇一跳,他謹慎道:“聞主事慎言,禍從口出,這朝中最忌諱拉幫結派之事,何況本與朝中老臣不僅是看著公主長大,更是看著圣上長大,若本與公主有,那也是同為圣上效力的。”
聞嘉煜出訕訕之,仿佛真是無心之過,道:“是我說錯話了,下初場,不明規矩,往后還要張尚書多多提點。”
張吉只笑,說:“后生可畏,聞主事得許相青睞,往后前途無量,說不準本行事將來也還要仰仗聞主事。”
張吉這話也不是在他,許敬卿看中的人,可不是什麼心思單純的,這幾日與聞嘉煜相,見此人手腕雷霆,才短短兩個月,就已經在工部站穩了腳跟,可見厲害,將來指不定要步步高升的。
聞嘉煜此時只謙卑地說:“張大人實在折煞下了。”
“今日這樣熱鬧,兩位大人怎地躲在這里說悄悄話?”忽然,斜后方傳來程慕寧的聲音。
兩人俱是一怔,張吉先行側道:“本與聞主事正談崇圣祠修繕事宜,公主也在,不若替聞大人拿拿主意,他正愁著大殿上那刻龍雕的柱子怎麼修呢。”
聞嘉煜轉過,就見程慕寧笑說:“今日宮宴,聞大人還惦記著公事,看來工部有聞大人,圣上該寬心了。”
“不敢當。”聞嘉煜的姿態不似張吉那樣隨意,他還是頭一回與這位長公主面對面,只端正地朝行過禮,道:“實乃臣分之事而已。”
“嗯?”程慕寧倏地垂目看向他腰間的荷包,揚眉道:“好致的繡工,看來聞大人家中有心人兒?”
張吉也轉過眼,“好像,沒聽說聞主事娶妻了?”
新科狀元郎,京中打聽他的人不要太多,就連張吉的夫人都替家中兒打過他的主意,若是娶過妻,他怎地不知道?
聞嘉煜這會兒臉卻是不大好看,“公主說笑了,此乃家中老媼所做,下還不曾娶妻。”
不及程慕寧再回話,那邊侍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此間喧囂,帝后的儀仗已然到了殿外。程慕寧轉頭看去,就見程崢下了轎,后跟著兩列齊刷刷的軍,裴邵佩刀走在最前替他開路,那紅袍上沒有一點花樣,只一條玄金鞶帶勾著腰,實在過于打眼。
兩人隔著人山人海對視了眼,程慕寧眉梢一,還沒來得及對他笑,這人已經撇開眼了。
此時百行禮,高呼萬歲,程慕寧不得不跟著福了福。
程崢請眾人起了,又由軍簇擁著步殿宇,諸臣隨其后,依次座。
聞嘉煜落后幾步,臉上的儒雅和煦不見了,他抿摘掉了腰間的荷包,胡塞進了袖中。
看向程慕寧的眼神逐漸幽深,說不清有沒有敵意,但絕對不算友善。
但這樣的注視很快就被另一道視線打斷了。
只見裴邵回過,不輕不重地看過來。他微瞇了下眼,搭在刀鞘上的拇指指腹不經意間挲了一下。
這種打量帶著極迫的警告,聞嘉煜一怔,重新掛上溫和的笑,無事發生一般邁殿宇。
……
隨著軍費糧草的籌集,時局似有緩和之象,但危險并沒有解除,單看程崢這一路左右隨行的軍就知道了。長春宮外都是殿前司的軍,裴邵今日不得空,沒法座共飲,他筆直地立在程崢后,像一尊披著紅袍的石獅子,彎刀一握,是站著就能將人震住。
臺下琴音彈響,歌舞升平。
程慕寧坐在皇后右手邊,側耳聽程崢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對面是華錦食的許嬿,許嬿今日已經算克制了,往年千秋宴,必要用滿頭珠翠皇后一頭,今日雖也沒有多低調,但也不至于太扎眼。
主要不想扎程慕寧的眼。
在程慕寧對面,坐立難安,這還是頭一回覺得千秋宴如此漫長。
姜亭瞳地問:“珍妃妹妹出這麼多汗,可是殿里太熱了?”
許嬿扯出一抹極其勉強的笑,從嚨里出幾個字,“有點,不礙事。”
程慕寧笑了一下,不再與為難。坐直搖了搖團扇,帕子便從袖口了出去,輕飄飄地落在了裴邵腳邊。
裴邵余一瞥,眼神斜向。
程慕寧神自若,溫聲說:“有勞殿帥。”
裴邵未。
那邊程崢似乎有所察覺,“咳”了聲說:“紀芳。”
紀芳是個人,聞言就要抬腳過去,裴邵卻在這時屈尊降貴地挪了下子,俯將帕子撿起,“公主拿好。”
程慕寧仰首笑道:“多謝。”
那帕子在兩人指尖掠過,趁他走近,程慕寧低聲道:“殿帥不會反悔了吧?”
裴邵眉峰微。
程慕寧疊著帕子說:“我等了你三日。”
裴邵微瞇了瞇眼,看著程慕寧挑起的眼尾,那里有意無意地帶著點的意味。男人結,摁在刀鞘上的指腹稍稍使了點勁兒,然后扯了下角,未發一言退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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