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風很歡迎，剛到基層就被鄉衛生院的領導誤以為是鎮里來的大兒，握了半天的手，直到我看不下去，出聲好心提醒站在旁邊黑著臉杵了半天的趙院長才是領導，對方才難堪又尷尬地又哈腰又道歉，為了彌補趙院長的神損失，愣是握住他的手握到我們告別才撒開。

趙院長到洗手盆洗干凈手，才緩了臉，對蘇墨風語重心長道：“做個領導不容易啊。”

蘇墨風一直保持禮貌有加的笑容，但笑不語。

從衛生院走出來，蘇墨風和趙院長走在前面談事，我手里捧著筆記本，一邊寫東西一邊跟他們后面，沒留意前面兩人已經站住腳步，一頭撞上一堵墻，被撞到的蘇墨風低頭看著我不說話，我尷尬地后退幾步。

趙院長奇怪地看著我們兩個，氣氛有些不一樣，他也沒多想，打個哈哈：“余記者走路可要看著點，萬一撞傷蘇醫生可就麻煩了。”

……趙院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當我是推土機麼？我肚子里腹誹幾句，卻出個笑臉：“院長，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先到鄉里的招待所休息一下吧，半個小時后再開個小會。”趙院長跳上車，我和蘇墨風也跟著上了車，我坐在最后一排，他坐中間那排，兩人無話。

趙院長本能察覺到車里氣氛特別怪異，卻又說不出怪在哪里，于是打開收音機，沖散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郁窒。

收音機剛好介紹這個小縣城的生態環境，勾起趙院長一番慨。

“我剛來這里的時候，還一片荒蕪，這十幾年房子屋子和工廠慢慢多了，但環境也越來越差。特別是近兩年，泥石流、地震、洪水這些天災比往年都要多。”趙院長頓了頓，“昨日新聞里還說最近天上的云形狀有些特殊，懷疑是地震云，我就說那些專家閑來沒事就該多補充專業知識，懷疑懷疑，什麼懷疑，這危言聳聽！”

趙院長剛說完，車正好開到一座小山崖上的羊腸小道上，接著車一陣晃，車里三人跟著顛簸幾下。

趙院長歉意笑道：“不好意思，顧著說話，沒看到前面有塊石頭。”

話音未落，車又是晃幾下，我忙扶著車窗上方的把手，趙院長察覺到不對勁，用力踩住剎車，整輛車砰地停下來，死寂幾秒鐘后又開始不停地小幅度地抖，抖到后面越來越劇烈，我整個人跟著上下左右地顛來顛去。

“地震！”蘇墨風喊一聲，立馬沖上前拉開我側邊的車門，拽住我的手往外逃去。趙院長也急急踢開車門跳下車。

眼前的世界仿佛另外一個空間，聲息全無，宛如死一般的安靜。盡管天空蔚藍，一連串的小云朵呈扇形分布在天空上，乍一看去，甚是詭異。

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打破這片令人心慌的死寂，趙院長提醒因為驚懼而呆愣的我：“你手機響了。”

我回過神，快速打開話筒，何家巖焦急的聲音在另外一邊傳來：“余沉，地震來了！你那邊有沒有事？”

“我這邊也……”地面突然再次晃起來，振幅比剛才更強烈，我不由驚出聲。

何家巖驚慌地大吼道：“你在哪？我去找你！別怕，別怕，等我！”

“你別過來，這里很危……”我話還未說完，地板仿佛被人掀起一般，我失去平衡，手重重甩了出去，一時沒抓手機，手機自手里落，往山崖下蔥蔥蘢蘢的樹林里墜去。

我飛快地趴在地上不敢彈，想抓住點什麼穩住，卻發現什麼都抓不住，整個世界晃得好似缽里的骰子，不停地搖來擺去，那來自自然界的力量仿佛想撕裂眼前的世界。我嗚咽一聲，恐懼地蜷起。

就在此時，兩個有力的臂膀抱住我，溫暖的軀覆蓋到我背部，我已顧不上其他，牢牢抓住那兩只手臂，“我、我們會不會出事？”

蘇墨風將在我上，從山頂上掉落的石頭不停地往他背部砸，他臉蒼白，卻一聲不吭，聽到我的話，吃力地揚起一抹想安我的笑：“不會有事的，你生命力這麼頑強，怎麼可能有事？別怕，有我在。”

我聽到他的話，忍不住哭起來，眼淚打他的手，地面震得愈發劇烈，我稍稍抬起頭，被飛揚的塵土迷了眼，過眼看見前方的道路上好像裂出一條很長的裂，嚇得全發抖。

如果今日就是我的死期，能死在蘇墨風的懷里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我絕地想道，我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看看他了，那麼臨死前多看幾眼就是幾眼，好歹黃泉底下也不會太憾。

我調整姿勢，想轉過頭，卻被蘇墨風一聲大喝：“別回頭！”

為什麼？我疑地皺起眉，偏偏就回眸看去，不由愣住，蘇墨風雙手死死撐在我兩旁，為我頂起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而他卻被不停掉落的石塊和樹枝等砸得跡斑斑，暗紅的慢慢染紅他的服，看起來極其嚇人。

我驚一大跳，哪里理他什麼警告，掙他的保護，想看看他的傷口。

偏偏這個時候，山頂傳起異響，我抬頭看去，我們正上方一塊半徑接近一米的山石正往下做垂直落運。

臥槽，那是什麼鬼…

我抱住蘇墨風用力往旁邊翻去，再就勢死命地繼續滾上幾，不敢睜開眼，心里來來去去念一句話：

神啊！保佑我們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吧！

也不知滾了多遠，我到似乎滾到了什麼地方的邊緣，忽地沒了平衡，斜斜向下翻去，接著就是不能控制地繼續翻滾。

我用力抱著蘇墨風，在他耳邊抱歉地說了一句在我看來會讓他死不瞑目的話：“不好意思，我好像滾過頭滾下山了……”

隨著趙院長驚恐的聲，我只聽到耳邊樹枝不斷被我們斷的啪嘰聲，還有蘇墨風無力又顯得無奈的聲音：“余沉，這回估計真的要出事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說這些。我眼角流出兩行悔恨的眼淚，看著藍天白云在眼前不停地打轉，跟著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