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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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萬爭榮。

庭院裏搭了個葡萄架，搖椅也搬了出來，給司瀅躺上頭納涼。

孕肚頂起來了,不太大,像個倒扣的海碗，跟齊湘的沒法比。

不過看這長勢,也沒誰再懷疑是雙胎了，反過來猜測是個小娃。

據此,襁褓的花與紋路,全被謝母換俏的款，然而在吃食上，司瀅又很讓人困。

好比眼下，左邊是山楂烏棗，右邊擺著梅子姜，無酸不喜。

“夫人。”棚架的墜枝開,是織兒捧著個漆盤過來了。

“回來了？”司瀅移開扇子：“日子定好了麼？”

織兒把漆盤上的安胎藥遞過去,搖頭說：“就是見了個面，奴婢要等夫人生了,再去理那些事。”

司瀅扶著搖椅坐起來，著鼻子把安胎藥給喝了,立馬拈兩粒烏棗。

等把苦味下去了,才再問：“白秀才能等麼？”

白秀才，就是先前在寺廟外頭擺書攤，賣過玄子的攤主。

他不止賣玄子,還賣連環畫。

連環畫不必識字，人惟妙惟肖，作面容都足夠讓人看個半天,一度讓織兒很是著迷。

在那白秀才手裏買過一本，上癮后也陸續有去，但卻總也買不齊。到後來才發現，那些小人全是白秀才自己畫的，之所以冊子分上中下，還總間隔幾天才有，是為了隔三岔五都能見到。

所以讀者書人的心眼，簡直比蓮藕的孔還多。

至於能不能等……織兒把鼻孔一揚：“管他呢，不能等就找別人去，反正我要守著夫人。”

風從棚頂溜進來，司瀅按下幅：“別犯軸，婚姻大事容不得耽誤，再說你有個好歸宿，我最是歡喜。”

談及歸宿，織兒終於紅了臉。

本也是鄉下孩子，早前被賣給牙婆，後來一直在行院做使丫頭，草率地長到這麼大，后又機緣巧合進了謝府。

雖識不得幾個字，但卻讓一個秀才為神魂顛倒，這無疑是作為姑娘家的一大就，人生也算活出名堂，後半輩子有得吹噓了。

可也有自己的堅持，摳著手心，對司瀅囁嚅道：“奴婢是個人，沒唸過書，說話鄙俗，規矩也不怎麼懂，全靠夫人寬和大度不嫌棄，才有今天的好日子……現在夫人懷著胎，正需要人伺候呢，奴婢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事離開？”

“說什麼傻話，我那時候那種份，你不也沒嫌棄我？”司瀅了把手，將拉過來坐下。

據此，二便又懷念起進謝府前，甚至是嫁到謝府前，相依為命的日子。

司瀅給織兒捋了捋：“我還有好幾個月才生，邊缺不了伺候的人，況且你跟白秀才回老家辦婚事，來回一趟也要不了多久。”稍作停頓，又促狹地笑道：“除非婚事辦完……你也懷了。”

織兒手一，慌張地站了起來：“那不會，我指定要看著小主子出生的，我……”

“那不就了？”司瀅掖著手，笑盈盈地看過去。

好說歹說，那日的最後，總算是把織兒給勸通了。

小丫頭要嫁人，司瀅張羅著給置辦嫁妝，又拔了府里人陪著一起，以防有什麼意外。

等忙完這事，宮裏來了信，皇後娘娘召見。

這一趟，司瀅在坤寧宮裏見到了祝雪盼。

“本宮知道你們關係好，特意把祝史給喚過來了，讓你們敘敘舊。”上首的袁逐玉很得意，神氣十足。

恰有宮人來稟，說杭嬪給皇帝送湯去了，哦了一聲，耳不心，比起先前的鬱郁不歡，眼下顯得灑且超逸。

而杭嬪便是太妃的外甥，起初本想給妃位的，但因份不夠，只給了個嬪。

這件事上，袁逐玉功勞不小。

按的話來說：“進來就想列妃位，本宮不攔一攔，豈不讓覺得本宮逆來順是柿子？本宮也不是沒有容人的量，不過位階嘛，當然要慢慢往上才好，每升一階，其它人就眼紅一分，憋在宮裏慪得難，那才有意思。”

說這些時，袁逐玉扶著腦門撐在桌案上，一幅閑事懶理的模樣，儼然已經適應宮闈，甚至找到了如魚得水的狀態。

問司瀅：“大表兄可能要閣了，你知道吧？”

司瀅自然是知道的，只遲疑：“閣還從未有過夫君那樣年輕的閣員，年歲和資歷上來說，夫君都……”

話被袁逐玉截斷：“先例不都是人造出來的？哪個規定閣只能老頭子進了？本宮就覺得大表兄該閣！”

甚至瞄了眼司瀅的肚子：“你快些生，等孩子生下來了，本宮再想法子給你弄個誥命，咱們一家都耀耀的！”

這話給司瀅嚇了一跳：“臣婦不貪那些虛名，娘娘切莫為這事上心，太不合適了。”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見過哪個皇后不給娘家人爭名爭利？杭嬪還張羅著給弟弟授呢。”袁逐玉抿了下頭，輕悠悠的。

本就講究，在宮裏越發作養得薄，十指如鉤：“況且陛下最怕人纏，一遍他不聽，本宮多說幾回就好了。等他嫌我煩，自然就允了我的念頭。”

司瀅在這話里聽出沾沾自喜的況味，彷彿已經把皇帝的子了個九九。

這樣篤定，想來是曾經用纏人的法子，令得皇帝應允過哪樣的事。

只皇帝到底是怕纏，還是妥協於其它原因，旁人怕就不得知了。

閣和誥命的事沒好繼續談，司瀅打岔幾句其它的，復問道：“聽說陛下最近來娘娘宮裏，比以前勤了不？”

袁逐玉理著自己的披帛，漫不經心點了點頭：“那些妃嬪，尤其杭嬪喜歡堵他，今天送個湯，明天送個糕，甚至是去太妃那裏都能見，他沒地方躲，只能來本宮這裏了。”

說罷洋洋地嘖了聲：“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堂堂一國之君，被人追得不敢在自己寢殿裏待，可真慫。”

司瀅頓了頓，偏過頭，和祝雪盼相視一笑。

到底是沒地方躲，還是拿那個當借口往坤寧宮來，恐怕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一位不善言辭的帝王，對上一位沒開竅的皇后，實在也令人忍俊不。

上首，袁逐玉還在揭皇帝的短：“陛下啞疾好沒多久，一著急就臉紅，裏拌蒜還不敢看人，結結的，說不過本宮，本宮才不怕他！”

這之後，又喚人捧了各珠玉頭面來，跟司瀅祝雪盼討論哪套的樣式最好看。末了大手一揮，各人賞了一套。

那子輕慢勁，滴滴的，又還有冷艷的風姿。

從坤寧宮出來，司瀅和祝雪盼并行了一段。

小聊幾句后，祝雪盼聲說：“後宮充塞至今，妃嬪人數雖不如先帝爺，但都是依祖制選的，人也不算了。不過敬事房唯有幸案錄的，唯有皇後娘娘。”

司瀅驚詫地過去，一張口，被風嗆得咳了兩聲。

“小心著些，都有子的人了，怎麼還愣乎乎的？”祝雪盼手，給司瀅了幾下背，還張開袖子替擋風。

在宮裏待幾個月，祝姑娘照顧人已經相當趁手。

說起來，宮裏實在是調理人的地方，原本憨的姑娘變得穩靜不，但那一雙清炯炯的大眼睛，笑起來還是很有機敏的水靈氣。

司瀅沒再咳了，但追著的袖葉聞了幾下。

“怎麼了這是？”祝雪盼不解。

“沒什麼，只是你上這個熏香，我好像在哪裏聞到過？”司瀅照視著，眉眼輕彎。

祝雪盼在視線里躲閃，但垂下眼，卻又坦承地說了句：“是我自己……調的香。”

紅暈淺生，有些話，也不必說得太清楚了。

不舍地作別過後，司瀅出了宮門。

想著時辰剛好，便讓馬車順路去了建昌門，等謝枝山下值。

約莫一刻鐘，那秀朗影踢著袍出現了。

紅羅，雲雁紋，腰間懸繫著牌穗及印綬，超然正派。

待到近前，他架子一擺：“此乃吏部衙門，小娘子來為何事？”

司瀅客氣地欠了欠：“大人容稟，民婦在此，是等我那下值的相公。”

“你婚了？”謝大人雙眸一凝，似乎嚇得不輕。

司瀅護住小腹：“民婦已有孕，大人瞧不出來麼？”

謝大人還真就瞧了好久，爾後抱著袖子問：“你相公何許人也？竟讓懷有孕的妻子侯在衙門外頭，委實太不。”

司瀅便道：“我相公字喚絮卿，大人可識得他？”

“可否再詳盡些？”謝枝山問。

司瀅號上他的脈，皮子一張，從相貌誇到才，不要錢的好話往他上砸。

謝枝山聽得飄飄然，直到聽見那一句：“我相公最喜花生，每日空腹十粒，道是養胃之法。”

他眼皮微，廣袖一轉，把司瀅包到懷裏：“花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夫婿脾胃虛弱，想來旁的上頭也欠缺，既如此，小娘子莫要跟著他了，隨本走罷。”

司瀅偎了上去，抬手他前的補子：“雲雁紋，大人階一定不低吧？我若跟了大人，往後是否不愁吃穿了？”

隔著袍與中單，謝枝山被著搖漾起來，待要繼續扮戲，有下級結伴路過，對他拱手行禮。

應付過同僚后，謝枝山牽著司瀅進了馬車，跟好算后帳：“被人一勾撈就走了，你還真不矜持。”

司瀅掩著打個呵欠，坐下來就累了，再沒應付他的致。

說困，鼻音，雲般落在謝枝山心頭。

沒再鬧，謝枝山靜靜擁著坐在車廂，盤弄起紅竹石做的一塊石碑護符。

司瀅半睜著眼看見了，問起用途。

謝枝山不好說是用來蓋眼的，只說生肖合適，戴著圖個吉利。

聽著不像搪塞，司瀅也就沒再多問了。

所謂生肖，指的是來年。而那年的冬初，齊湘誕下一，小名溶溶。

洗三的時候司瀅去看過，白雪雪的小娃，抱到懷裏也乎，且很乖，沒怎麼哭過。

擔了個乾娘的名，後來也常去陸府探乾兒，等肚子一天賽過一天大了，到正月的上半旬，終於有了生產的靜。

個把時辰后，司瀅在產房生下個紅皺皺的兒子，不及人手臂長，臉像面沒發好的饅頭，且哭啼個不住。

這份驚人的娃啼聲鬧得整個謝府都能聽到，而令人稱奇的是，等謝枝山上手來抱了，孩子一瞬安靜下來。

周邊人都在說吉祥話，而謝枝山盯著這眼都睜不開的孩子，剎那想起好些難言的過往，最後在眾人的催促之下，才說了早便取好的名字，謝陶。

只有他才知道，這孩子到底有多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