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再不逗留,擰離開。
一跛一拐的背影消失,徐貞雙閉了閉眼,疲憊中想到一句話:慣常背的人,也必將死在蔭暗裏頭。
……
近酉時,武昌的船到了。
司瀅上前接應,與沈夫人說上幾句話後,元元抓了糖葫蘆給。
糖葫蘆紅彤彤的,剩下孤零零一顆在上頭。
沈夫人看笑了,說:“前面渡口停買的,剩一粒他就不願意吃了,但又不肯給別人。我當他舉著玩呢,還擔心這簽子著他,這會兒倒知道了,原來是要給姐姐吃。”
司瀅接過糖葫蘆,又牽住元元:“幹娘去我府裏坐坐麽?”
“不著急,有的是機會。”沈夫人指了指那幾口滿漆的嫁妝箱子:“先讓人把這些運過去,明天鋪完房,我跟著催妝的一起去。”
包了這活計是苗九與時川,二人滿臉喜氣:“大姑放心,等回府系紅綢子再把囍字上,咱們一定好好送到。”
見了他們倆,沈夫人往謝家一輛馬車瞧了瞧:“這是誰來了,怎麽金面都不肯一?”
裏頭很快傳出謝枝山的聲音,喊了聲姑母。
沈夫人擡手做了個搭子,遮著太走過去:“謝大人如今威可不小,來接人,連馬車都懶得下了?”
“婚前三日不能見面,還請姑母恕侄兒無狀,待回府後,侄兒一定給姑母大禮致歉。”謝枝山的聲音很無奈,也很誠懇。
了不得了,明明是新郎倌,他倒跟馬上要出閣的大姑娘似的,簾子裏一鑽不敢出來。
外頭幾名眷不約而同笑起來,極盡調侃。
在司瀅被元元督促著吃了那顆糖葫蘆後,兩方人這才各自辭別,駕著馬車走了。
回楊府不久,苗九和時川也運著妝箱過來。卸下箱子後,苗九還又轉遞了個東西給司瀅。
“郎君看夫人喜歡吃,便特意買了這個,說山楂吃多了胃酸,這個比山楂好吃,讓夫人試一試。”
所謂比山楂好吃的,是一只桃。
司瀅見過冰糖山楂,見過冰糖紅棗,甚至見過冰糖香蕉,但還是頭回見桃兒淋糖稀的。
帶著往房裏回,沒忍住在路上咬開,哪知糖一破,水就沿著簽子流下來,糊了一手。
但該說不說,桃子確實甜,以致于到婚頭一晚,還約能回味那子味。
天亮就是大喜的日子,拜過父母家人的牌位後,兄妹二人坐在桌上用了餐飯。
期間司瀅問哥哥:“這回賜婚的事,太後娘娘為什麽要幫忙?是不是要什麽手腳?”
楊斯年好笑地看過去。
別的姑娘出嫁前都在擔心夫婦婆家小姑子,或是擔心明天不夠好看。倒好,惦記起這些朝堂紛爭來了。
“你安心當新娘子就好了,管這些做什麽?”
得了搪塞,司瀅一個人忙著去倒茶,走來走去嘀嘀咕咕。
楊斯年無奈地拍了拍前額:“趙家時日無多了,最近被得,太後興許會有些偏門的心思。但也用不著怕,天大的事有你男人擔著,他擔不下,哥哥還在。”
他曾想的是,謝枝山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人罷了,念書做文章的功夫或許令人欽佩,朝堂捭闔又豈是翻書翻得出來的?
可後來仔細觀察過,才發現有些人,確實方方面面都值得另待一眼。
飯食撤下後,楊斯年又笑著說了句:“小芽兒,這可是你出嫁之前,咱們兄妹最後一頓團圓飯了。”
司瀅一頓,眼眶乍然便了起來:“哥哥放心,我會常回來的。”
楊斯年搖頭:“今日過後你便有自己的家了,該顧著那邊才對。況且你嫁走了,我也不會惦記著回府,對我來說,府裏跟宮裏值房沒什麽兩樣。”
這樣的話,催得司瀅心頭牽痛,眼淚很快打了鼻梁。
不是矯也不後悔,是陡然便生出的,馬上要離開父母兄弟時的那種留。
分明哥哥還是哥哥,然而家馬上要娘家。才和哥哥相聚沒多久,就要扔下他嫁出去,好愧疚。
見胞妹這就嗚咽起來,楊斯年哭笑不得,過去好生哄了一番:“我不過隨口嘆罷了,你怎麽答上了?可快別哭,仔細明天眼睛要腫,給人瞧了笑話。”
好說歹說,總算是沒再打噎了。
司瀅齉著鼻子說了好多話,細細碎碎叮嚀哥哥,管家婆似的。
楊斯年替揩了揩淚:“哥哥是個半殘,這輩子沒有更多指,只想你能過得好。日後你有了孩子,我也能看得見,能聽孩子喊一聲母舅,我滿足了。”
司瀅抹了把臉:“哥哥放心,我會好好的。”
哭脆了鼻子,鬢發都飛到臉上來,楊斯年打帕子給,有一種當爹又當媽的辛勞。
兄妹兩個再敘了一會兒話,眼看天時不早,楊斯年推妹妹去睡:“可能睡不了多久,但瞇個眼也是好的,明天忙起來,肯定累得你找不著腳後跟。”
這話不是白說的,更不是唬人的。
婚儀冗繁,翌日天還沒,司瀅就蒙著眼睛被起來了。
還好一應雜事有祝家和沈夫人持,只管坐著打扮就行。
天麻麻亮,人已經洗過一趟,等幹了頭發套上謝府送來的大紅裏,司瀅坐在妝臺前,人擺弄起來。
了層開始絞面,疼得小聲嘶嘶,元元大概以為在挨打,于是路都走不穩的孩子,過去就踩人的腳,最後被沈家二嫂嫂抱出去哄了。
扯八字型的活套在臉上滾來滾去,泉書公主著梳妝臺,看得也是眉直跳:“這不等于上刑嗎?你們怎麽這樣折騰新娘子?”
三全婦人笑著說:“貴主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大縉習俗。新娘子絞臉一生一次,既圖吉利,絞完鬢角齊整了,臉蛋兒也能更潔。”
好容易絞完,泉書上手了:“好像是比我的。”
等絞完臉再換裳,天角亮堂起來,漸漸有喧闐紛擁的聲響了。
男方家的接親轎子來得早,幾遍催妝過後,司瀅被哥哥背上花轎,在陣陣炸耳朵的吹打之中,到了謝府。
轎門了三支羽箭之後,簾門被掀開,一只手到喜帕底下。玉白的掌面,骨節流暢,指尖清爽。
搭過去,被他穩穩牽出。
落地後,踩過青布和氈席,再從草墊和秤上過,便了謝府。
新婦是最引人矚目的那個,既要跟著儐相走禮,還要撐著神面對所有人的打量,儀態必須端著,不管累到哪樣地步都不能垮肩。
半天下來,覺脖子完全不能擺,兩肩也石僵起來,一頸子,大概得能磕蛋。
等撒帳合髻過後,賓客們補喜娘帶出去,終于才有了息的空檔。
司瀅累了,踢一踢旁邊那只腳:“快掀蓋頭,我要不行了。”
毫不溫存,開口就催命似的,仿佛立馬能躺個四仰八叉。
幸好新郎倌,并沒有啰嗦什麽,很聽話地去拿了喜秤。
帕子被利落挑開,男人坦坦站在跟前,喜服長而闊大,被他一清骨挑得翩逸拔。
房喜燭躍躍,生了那副眉眼,簡直像練過神韻的花旦。
他微微笑著,眼波淌過的臉:“娘子。”
司瀅咕地咽了道口水:“……我好。”
作者有話說:
天還沒黑呢,……
好奇怪,我腦子裏BGM是: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戰略分章,加更。另提一句,今晚有可能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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