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哈雷機車切開夜，車上覆著流的影，城市的霓虹落在上面，像是一幅著墨過多的油彩。

俏俏握著陸驍的襟，在呼嘯的風聲里大聲道：“你和余笙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

陸驍的聲音籠在頭盔里，聽起來有些悶，他道：“我跟余笙是同一家重機車俱樂部的會員，你發微信給我時，我們剛好在附近。你在語音里尖了一聲，我聽著不太對勁兒，就和余笙一起過來看看。”

寒風在眼前畫出軌跡，耳旁似有嘹亮的尖嘯，俏俏收手臂錮住陸驍的腰，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你，陸驍。”

聲音很快便被風聲淹沒，陸驍卻心有靈犀似的笑了一下，他握住俏俏擱在他腰上的那只手，道：“你知道麼，其實世界上有很多種英雄，有的英雄會在地球即將毀滅時，腳踩七彩祥云驚艷出現，有的英雄會在流落街頭時遞給你一個面包。在到侵害時，站起來自我保護，不妥協不沉默，那也是英雄的樣子。真正應該覺得愧和自責的是那些做錯事的人，而不是到傷害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在，所以，不用害怕。”

俏俏覺得眼眶有點熱，慢慢地靠過去枕在陸驍背上，有滾燙的力量在心里逐漸累積。

陸驍從不輕易許諾，也很說聽的話，卻總是出現在孤立無援的時候，為阻擋一切風雨的同時，陪長，教長大。

他告訴不要妥協和沉默，永遠不要去姑息罪惡，那只會換來更多的罪行。

他告訴要勇敢，告訴，他一直都在。

都說陪伴是長的告白，那麼比陪伴更加長的，就應該是守護吧。

不管世界上有多凜冽寒境，終會遇到這樣一個人，愿意停下腳步守護你。

陸驍，俏俏枕在陸驍背上近乎虔誠地想，你就是上帝送給我的守護神吧，守護我的平安喜樂，守護著我和你的小世界。

陸驍，能夠喜歡你，我很開心。

（85）

陸驍帶俏俏回了金譽園，繞過帶有小雕像的人工湖才是陸驍家的院門。夜風把腦袋吹得生疼，下車時，俏俏都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嘖了一聲：“一定是余笙帶你去參加那個重機車俱樂部的吧，自己不學好，還要教壞別人家的小孩！”

陸驍默了兩秒，沒忍心告訴俏俏，不是余笙帶壞了他，而是他帶壞了余笙。陸驍也曾荒唐過，他的叛逆期猛烈且短暫，仿佛一夜之間就生出了滿反骨，臉上的表異常淡漠，傲得誰都不放在眼里。他沉迷在搖滾音樂和彎道漂移帶來的速度與激中，和那些整日被跟拍的紈绔子弟混在一起，聲犬馬。有一次改裝的剎車出了問題，他從盤山路上摔了下去，蘭博基尼變一堆廢鐵，折斷的肋骨在肺葉上，氣都疼。

他躺在ICU里打電話給陸然何，陸然何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不許被拍到，然后徑自掛，好像兒子的生死遠不及所謂的家族面來得重要。

陸驍握著電話沉默半晌，自嘲地笑了笑，眼睛里的芒寸寸寂滅。

他所有的期待與叛逆都結束在那一刻。

（86）

別墅里暖氣開得很足，俏俏一踏進玄關就打了兩個噴嚏。陸驍了外套扔在沙發上，笑著道：“隨便坐，我一個人住，沒那麼多講究，鐘點工每兩天來打掃一次衛生。冰箱里沒什麼現的飲料，我煮杯茶給你喝吧，你稍等一下。”

廚房是半開放式，里頭放著嶄新的德國廚，陸驍拉開冰箱找材料，俏俏跟在他后探頭探腦，道：“陸驍，你很在家里開火吧？廚房干凈得都可以當作樣板了。”

“我平時大多數時間在學校，”陸驍把材料依序擺在料理臺上，道：“偶爾回來，最多煮個速凍餃子什麼的，還有速凍包子和鍋，不過，味道不怎麼樣。”

俏俏莫名想起余笙講過的那個故事，他夾在高傲的母親和不負責任的父親之間，應該有很多無奈吧。

跑神的功夫，陸驍已經拎起牛準備往鍋里倒，俏俏連忙攔了一下，道：“你是打算做焦糖茶吧，糖還沒有熬，怎麼能先倒。”

陸驍愣了愣，有點茫然：“那我先熬糖？那個，糖……要怎麼熬？”

俏俏有點無奈地看著他：“別告訴我你從來沒煮過茶？”

陸驍鼻子：“嗯，在網上看過教程，覺容易的。”

俏俏忍不住懟他一句：“給你幾頁家常菜譜，你是不是就敢去應聘國宴主廚？”說完，甚是豪氣地一揮手：“讓開讓開，讓余派食掌門給你一手。”

俏俏上穿著中長款的白，非常不耐臟，陸驍從柜子里找到一個鐘點工留下的圍。圍是背心式的，腰后和頸后都有繩子，俏俏轉轉眼珠，故意張開手臂讓陸驍幫戴好。陸驍眼睛里有約的笑意，手自后俏俏繞過去，如同擁抱。

悉的薄荷香撲面而來，俏俏耳尖微紅，抿著甜甜笑。

翻找茶包時意外地發現半袋燒仙草，沒也沒過期，俏俏指揮著陸驍用萬能量杯量出四百毫升的水，放進鍋里煮開，然后把燒仙草倒進去攪勻，然后冷卻后就變了彈的仙草凍。

陸驍幾乎不吃甜食，甚是新奇地手了一下，Q彈的仙草凍在盤子里巍巍地抖啊抖。俏俏一掌拍在他的手腕上，繃著張小臉嚴肅道：“請注意食品衛生，學神同志！”

陸驍順勢在俏俏圓鼓鼓的臉頰上了一把：“做人不要太囂張啊，學渣同志！”

弄好了仙草凍，接下來是熬糖。砂糖在高溫下迅速融化，變姜黃的糖稀，清甜的味道一點點溢出來，咕嘟嘟的泡沫由大變小。俏俏拆了一大盒牛倒進鍋里，幾星沫混合著糖稀飛濺出來，陸驍迅速手替俏俏擋了一下，在手背上留下幾個圓圓的小紅點。

別說，還真疼的。

俏俏驚一聲，連忙扔了盒抓住他的手放在冷水下沖著，心疼地喋喋不休：“都燙紅了！很疼吧？你怎麼那麼笨啊，哪有用手去接熱油的，常識都就飯吃了！冒牌學神吧你是，笨死了笨死了！”

冷水沖了半天，燙紅的痕跡還在，俏俏心疼得不行，嘟著一個勁兒地吹氣。忙活了半天，猛然發現陸驍一直都沒作聲，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俏俏連忙訕訕地放開手，低聲道：“對不起啊，我沒把握好分寸，是不是有點唐突了？我……”

陸驍笑著搖了搖頭，指尖拂過俏俏皺的眉心，聲音里帶著淡淡的嘆息，他道：“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沒有生氣，只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心疼過了，一時有點轉不過神。”

小時候，他還住在陸家大宅里時，不小心割傷了手，傷口很深。他捂著淋淋的手掌去找陸然何，陸然何正準備召開視頻會議，只叮囑了一句不要弄臟地毯，便再未過問。

十指連心，晚上他疼得睡不著，跑到花園里去看星星。陸然何的臥室窗戶正對著花園里的小秋千，他在秋千上坐了一夜，連一個給他披件服的人都沒有。

他被冷落得太久了，冷眼旁觀，慣于克制，如同在寒境之中徒步求生的旅人，早就忘記了有人疼是什麼樣的滋味。

俏俏握住陸驍的手，眼睛里含著湖水似的，道：“那都是從前了，以后有我對你好。我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菜，會畫畫，會講故事，也會努力學習，考上很好的學校，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陸驍出手去攬住了俏俏，俏俏量未足，堪堪夠到陸驍口，陸驍用下抵著的發頂，輕聲道：“讓我抱一會吧，就一會。”

真是一個神奇的時刻，陸驍模糊地想，他不再是孤獨的，有人將他的喜怒掛在心上，愿意為了他而努力。

有人在心疼他，給了他最純摯的。

以前在課本上看到“好”兩個字，總覺得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什麼可好的。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好的不是世界而是心境，當你被溫相待時，那麼一切就都是溫的。

能夠被你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更幸運的是，我剛好也喜歡你。

小姑娘啊，快點長大吧，我真的很想親你一下。

（87）

牛和糖稀一并糊在了鍋里，散了一廚房的焦糊味，俏俏端著鍋子哭無淚，陸驍打電話到家政公司預約，讓鐘點工明天早點來。

俏俏痛心疾首：“馬失前蹄啊，大意了大意了。”

陸驍遞過去一本熱水：“只有這個了，對付一下吧。”

俏俏抱著杯子眼神發亮：“說好的禮呢？我要簽收！”

陸驍耳朵上的黑曜石，突然有點張，道：“在樓上書房，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我第一次送人禮，可能有點嚇人……”

俏俏被“嚇人”兩個字震了一下，心道，學神啊，你不會像余笙一樣弄了塊大青磚當禮吧，快遞到付，還其名曰“象征著堅定的友”。

你真敢這麼做，那我真的要鬧一下了。

陸驍的書房帶有濃郁的明清風致，古樸悠遠。全套的黃花梨家，嵌著絹畫的八扇屏風，矮榻上擺著手工刺繡的臥，架子上是價格連城的彩釉瓷。文房四寶整齊陳列，還有一個白玉螭虎龍紋貝，都是外公留給他的。

俏俏一眼看見貝，還以為陸驍要把這玩意兒送給，那還真不敢收，太貴重了。沒想到陸驍徑自走到一張蒙著白布的小矮桌旁，有點張地道：“你要不要先閉上眼睛？”

俏俏連忙抬手將眼睛捂住，莫名有點心跳加速。

白布掀起時帶起輕微的氣流，額發在輕輕晃，俏俏睜開眼睛，真的被眼前的畫面嚇住了。

桌子上擺著一個按照真實比例小后構建的新天鵝堡，建筑整為象牙白，尖塔高聳，哥特式和克式建筑細節現分明。360個房間各個致，加了照設計，剔如水晶雕就。過窗子，能約看見歌劇廳和紅回廊的影子，甚至還做了墻壁修飾。

俏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桌面上的模型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結道：“送……送給我的？”

“是啊，”陸驍微笑著抿起角，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邊沿敲擊著：“你微信名片上地區一欄填寫的是德國，我猜你一定很喜歡那個國家吧。新天鵝堡是德國的象征，就弄了個模型，時間有點趕，部細節做的不是很好……”

新天鵝堡代表著路德維希二世近乎癡狂的，承載著他對心上人無盡的思念。從某種意義上說，新天鵝堡就是的象征，所以，我把它送給你。

這是事先準備好的臺詞，陸驍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只說了句：“喜歡的話，送給你。”

俏俏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喜歡啊，怎麼會不喜歡，太漂亮了！這是手工做出來的嗎？”

陸驍抿著笑得有點小得意，道：“建模麼，基本功。”

但是一般人建不到他這種又快又漂亮的程度，都快趕上立打印了。

因為太喜歡了，所以連手一下都不敢，俏俏圍著模型轉了三圈，突然對陸驍勾勾手指，低聲道：“陸驍，你閉上眼睛，我也有禮要給你。”

陸驍愣了一下，俏俏迅速踮起腳尖湊了過去。微的瓣在墜著黑曜石的耳垂上輕輕一，像剛剛學會游泳的小海豚力躍出海面，用長喙了飼養員的手心。

親功，俏俏在擂鼓似的心跳聲里彎起眼睛，笑著道：“突然覺得做小孩真好啊，喜歡誰就親誰，不用擔心會挨打。”

陸驍眨眨眼睛，眼底流轉著溫的，他放慢了語速，輕聲道：“你說，你喜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