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的理是出了名的爛,選擇填空還能蒙一蒙,計算類的大題多半都空著,連公式都不知道該套哪個。
梁靜只看了一眼就不樂意了,豎著眉嚷嚷道:“你大半張卷子都空著,讓我怎麼往上啊?這不坑人麼!”
梁靜嗓門不小,都要在教室里炸出回聲了。正尷尬著,一張試卷從天而降,拍在俏俏的桌面上:“抄吧。”
唐青瓷一手書包一手早點,上還叼著半袋牛。俏俏極狗地替拉開椅子,笑瞇瞇地打招呼:“早上好啊,唐總。”
梁靜又要開吼,唐青瓷咬著牛,含糊道:“別對我大呼小的,我小時候被狗嚇著過。”
梁靜臉有點綠,咬牙道:“你怎麼能公然慫恿同學抄作業呢,還有沒有點恥心啊!”
唐青瓷看一眼:“人空著,你說人坑你;我幫都寫滿了,你說我沒有恥心。冒昧問一句,地球外圈的香飄飄都是你擺上去的吧,九大行星是不是都得按照你規定的頻率轉?”
幾句話把周圍的人都說樂了,俏俏一邊抄卷子一邊笑。唐青瓷狗似的了一把:“大人說話,小孩別聽!”
(22)
出差已久的白太后和與余廚師終于攜手歸來,下課鈴一響,俏俏頭都不回地往家里跑——不用猜都知道,今天飯桌上準有好吃的!
推開家門的瞬間,就看見陸驍和白太后并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白太后滿臉慈祥,一個勁地勸陸驍喝茶吃水果,像是找回了失蹤已久的親兒子。
俏俏愣了三秒,又推門走了出去。
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再度推門進來,依舊是那副畫面。余笙端著碗蘋果碎塊從廚房晃出來,邊嚼邊道:“杵在門口發什麼呆?等著給你鋪紅地毯嗎?”
俏俏招呼都顧不得打一聲,拽著余笙的角把他推進了衛生間,低聲道:“陸驍怎麼會在這里?”
余笙也不挑地方,往馬桶蓋上一坐,繼續咔嚓咔嚓地嚼蘋果,道:“太后想請人家給你做家教,再加上上次幫忙開家長會的人還沒換還,吃頓家常飯賄賂一下嘍。好好表現啊!那位可是如假包換的真學神,最強王者段位的。”
俏俏從余笙碗里了塊蘋果,跟他一起嚼著,小聲道:“這架勢,我還以為要招人家做侄婿呢!上門的那種。”
余笙一塊蘋果咽進氣管里:想得可真!
(23)
兄妹倆正琢磨著各自的小九九,衛生間的門板篤篤一響,白太后的聲音遞了進來:“吃飽了就出來吧,別耽誤人家上廁所。”
兄妹倆對視一眼,齊齊了下舌頭:您還能再惡心一點麼!
余家都是地道的南方人,隨著工作變才移居北方,飯桌上也都是南方菜——菜心蝦球、冰糖肘子、冬瓜排骨湯、可樂翅還有一道蠔油生菜。四菜一湯,搭配得也好,看上去無比清爽。
中年心事濃如酒,懷總是詩。當著心上人的面,俏俏一心想表現得淑點,食不言寢不語,連菜都不敢多夾,一直吃自己面前的那一盤。
余笙實在看不下去了,撥了些蠔油生菜到俏俏碗里,道:“哥求你了,吃口素的吧,吃肘子不膩得慌嗎?”
俏俏臉上一紅,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朝余笙踹過去——要你多事!
陸驍笑了笑,說:“俏俏正在長,吃是好事兒。蝦仁富含蛋白質和微量元素,脂肪含量很,多吃點這個吧。”
一邊說著一邊往俏俏碗里夾了一粒圓滾滾的胖蝦仁。俏俏盯著那里蝦仁看了一會,再度紅了臉,腦地一低,把臉埋進了飯里。
余建國哈哈笑著說:“俏俏小時候生活在南方,十三四歲才被接到這邊。這丫頭第一次見到地暖得眼淚汪汪,大晚上的不上床去睡覺非要打地鋪,說驗一下孫悟空過火焰山的覺。”
陸驍被排骨湯嗆了一下,眼睛里全是笑意。俏俏被陸先生了眉目爽朗大笑的樣子萌得心跳蹦。余笙賤兮兮地補刀:“還有更絕的呢,傻狍子第一次看見鵝大雪,興得不得了,跑出去團了個拳頭大的雪人放進冰箱里凍著,說怕放外面丟了。”
俏俏被父子倆合力揭了短,臉埋進碗里抬不起來,目卻過飯碗邊沿悄悄飛起,跟陸學神的視線恰好到。陸學神沖眨了眨眼睛,翹起舌尖了上左側,俏俏一愣,學著他的樣子探出舌尖,到一粒白生生的大米飯。
……
不活了不活了,死了算了!
(24)
吃過飯,余笙被白太后踹去洗碗,俏俏剛想跑到客廳去葛優癱,白太后瞅準時機客氣道:“其實,俏俏這孩子也努力的,就是在理方面死活不開竅。我是文科出生,你余叔叔天天跟灶臺打道,斗大的字不識一升,余笙又是個沒溜兒的,有心幫幫俏俏,都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
言至于此,一聲腸婉轉的嘆息。
陸驍心有七竅,立即接下話茬,道:“我上高中那會理還不錯,俏俏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寒假俏俏如果沒有其他的安排,我也可以來做幾天家教,就怕俏俏嫌我煩,不愿意讓我教。”
余笙從客廳路過,剛好聽見一個話尾,怪氣地道:“怎麼會嫌你煩,不得……”
不得你來倒門!
俏俏知道余笙那廝里吐不出來好象牙,連推帶桑地把他送回了廚房,轉拽著陸驍進了自己的房間。
天氣越來越涼,陸驍穿了件黑的高領,下面搭了一條灰窄腳西,形修長氣質清雅,站在俏俏堆滿絨的小臥室里,有種鶴立群的突兀。
俏俏張得手腳都快不知道要放到哪里了,拉開書桌旁的椅子讓他坐。
陸驍隨手拿起鋪在桌面上的理卷子看了兩眼,嘆道:“必答題選答,選答題不答,分配得真不錯。選擇題你是怎麼理的?扔子還是抓鬮?四道題錯了仨,概率有點低啊。下次不妨試試畫十字標然后轉筆,筆尖指到哪個就選哪個。”
俏俏尷尬得不行,腦袋都快垂到地底下去了。
陸驍嘆了口氣,拍了拍另一張空椅子,道:“坐過來,我一道題一道題地解給你看。”
直到挨著陸先生坐下,俏俏才真切的會到這人有多大的殺傷力。
蘑菇形狀的臺燈線和,鏤空款的寶格麗金屬腕表上浮著冷華。鋼筆執在纖長的手指間,從額頭到下,堪稱完的側臉折線。睫很長,黑漆漆的,如同森林。
最漂亮的還是右耳上那顆黑曜石,非常符合陸驍的氣質,慵懶且神。
心跳快到了極致,呼吸間全是微涼的薄荷香。
嗯,陸驍的味道。
陸先生用筆尾敲了敲俏俏的腦袋:“別看我,看題!”
俏俏抿了抿,突然道:“陸驍,我覺得你今天有點怪。”
陸驍疑,微微側過臉:“哪里?”
俏俏眨眨眼睛,鼻尖和陸先生的側臉只隔著一條線的距離,道:“怪好看的。”
陸驍愣了一下,旋即角浮開溫的笑痕。俏俏又聽見自己心跳蹦的聲音,忍不住自我鄙視——他不過是對你笑了一下,你就想把下半輩子和下輩子都給他,真是沒出息!
(25)
梁靜到底把俏俏抄作業的事告到了老嚴那里,連著唐青瓷一起,被嚴老師訓了足足二十五分鐘。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唐青瓷腦袋都要大了,道:“吃了老嚴的準能長生不老!”
路過一樓大廳時恰巧遇到班長程寧,小姑娘湊過來細聲細氣地問俏俏:“余俏,你跟那個高考狀元陸驍很嗎?有他的郵箱或者微信號嗎?我想向他請教一下學習方法。”
唐青瓷嚼著口香糖,道:“陸驍?哪個陸驍?”
俏俏舉避雷針似的抬手指向榮榜榜首,道:“那個。”
證件照都毀不掉的值,峻傲干凈,一雙眼睛尤其漂亮。
唐青瓷嘖了一聲,吹出一個碩大的糖泡泡,道:“余俏,那就是你男人吧?值高得有點過分了啊,兩寸證件照都跟修圖一樣!”
程寧愣了一下,臉有點紅:“男人?他們是……”
唐青瓷抬手搭上俏俏的肩膀:“學霸,知道什麼一般將來時嗎?杰克是的,米奇是米妮的,米醋是餃子的,陸驍呢,早晚是我們俏俏的,爾等配就不要出來占用劇了。”
程寧臉皮薄,哪得住這般調侃,直接從唐青瓷和俏俏之間撞了過去。
唐青瓷順勢轉,熱揮手以示歡送:“慢走不送啊,二號!”
(26)
陸驍的頂頭導師秦柯,不之年,留法海歸。在業威不小,出了名的嚴謹,也是出了名的厲害,學生戲稱其為“秦老板”。
秦導剛回國執教的時候給本科學生帶過幾天課,第一天就以驚人的口才噴倒了一個班。
比如,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對學校或社會有什麼意見啊?沒意見你把圖畫這麼丑!打算報復誰嗎?
比如,《民用建筑設計通則》怎麼規定的?樓梯應至于一側設扶手,梯段凈寬達三人流時應兩側設扶手。你這設計的是什麼?通向死亡的階梯嗎?閻王爺給你多提?
再比如,為什麼把庭院放在背的位置?養僵尸嗎?一邊種太一邊養僵尸,同學,你活得矛盾啊!
建筑系三班一共三十名學生,秦導一口氣罵了二十九個,只有一人幸存,就是臉漂亮、圖比臉還漂亮的陸學神。
Q大建筑系雖然是五年制,但同時實行6年本碩統籌學制。大四那年陸驍順利保研,秦柯也拿到教授職稱,混了碩導。面試的時候,秦大人誰都不看直奔陸驍而去,雙手抱道:“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主來讀我的研究生,要麼我扯跟繩子吊死在你面前,妻兒老小從此無人贍養,你選吧!”
老院長不知從哪聽到了這則八卦,握著陸驍的手耐心叮囑:“秦柯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你還年輕,千萬要把持住,別學得跟他一樣不要臉!”
陸驍不負老院長的殷切期待,一點沒有學走秦柯上的不要臉氣息,但是,他遇見了一個更加不要臉的小家伙,賴進了他心里,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綜上,陸先生總結出,想要功就一定要堅持不要臉。
俏俏笑個不停,眨著眼睛道:“我頂多是臉皮厚,算不上不要臉。”
陸驍無奈,點著的鼻頭:“你還想怎麼樣?”
俏俏突然湊過去,在陸先生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端著一臉調戲小孩的登徒子面相:“這才是如假包換的不要臉!”
陸驍笑著的頭發:“怎麼只親一邊呢?另一邊也要啊!”
(27)
星期五下午第一堂是育課,但總被其他科的老師無占用。這不,上課鈴一響,就看見班主任兼理老師老嚴夾著卷子施施然地走進來。
四十多個苦命娃集哀嚎:“育老師又生病了?”
老嚴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地問班長:“上星期我跟你們說育老師生什麼病了?”
程寧細聲細語地回答:“拉肚子。”
老嚴一點頭:“這個星期換冒吧。要不,扁桃發炎?哪個病癥你們聽著比較解恨就選擇哪個吧。別愣著了,把昨天發的理卷子拿出來……”
四十多個苦命娃集默哀:這年頭,想做育老師,必須雙份醫保!
俏俏一邊翻卷子一邊仰頭打呵欠,老嚴順手丟了個一小截筆到里,道:“俗話說大吃八方,你這個尺寸,能把銀河系都吞下去吧?還張?再張為師可就要往里頭扔黑板了!”
教室里發出陣陣哄笑,俏俏則漲紅了臉。下課后,跑到水房去漱了十分鐘的口,都沒沖掉里的石灰味兒,非常想把老嚴約出來打一架。
(28)
老嚴全名嚴放,1978年改革開放時出生的,嚴媽媽秉承著看見什麼什麼的原則,從電視新聞上給他扣出這麼一個聽上去很大氣的名字。老嚴深慶幸的是,他老媽沒想著給他取一個三個字的名字,不然他就得嚴改革或者嚴開放了。
嚴老師執教十三載,其中一半的時間都在做班主任,子磨得那一個溫和可親,再難纏的混世魔王,到了他面前,也能找到春風拂面的覺。
有一次,老嚴上課時沒帶水杯,講課講到一半得不行,站在講臺上四下看了看,正看見俏俏桌子上擺著個圓滾滾的胖橘子。
老嚴:“為師今天要個賄!余俏,你桌子上那個橘子甜不甜?”
俏俏無奈,將橘子剝好了皮遞過去:“我也不知道甜不甜,您替我嘗嘗吧。”
老嚴笑瞇瞇:“真乖!”
教師節那天,全班同學湊錢給老嚴買了個大蛋糕,上面寫著“嚴老師節日快樂”。
不之年的男人當眾紅了眼睛,對他的學生們說:“高考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我知道,但是對大部分人來說,是一生中為數不多的離‘公平’二字最近的時候,只要付出,就會有所收獲,上的校服能都掩掉所有貧富差距。這個社會太大了,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不公,等你們不得不向生活低頭的時候,就會發現眼前的這點挑戰真的算不了什麼。我懇請各位同學,盡可能的再努力一些,我也會盡最大努力把你們都送進理想的大學,希高中三年留給你們的是好的回憶,而不是悵惘與憾。”
語罷,一個深深的鞠躬。
掌聲在教室里響了很久,俏俏想,老嚴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就算畢業了,也要經常回來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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