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積玉眼神閃躲,“這是極為的事,關乎裘恕生死,沒有幾個人知曉。你到底是聽什麽人說的?”
蘇妙漪微微皺眉,還是答道,“是淩長風。他無意中發現裘恕在找仲氏後人。”
蘇積玉若有所思。
見狀,蘇妙漪又攥了蘇積玉的袖袍,鍥而不舍地追問道,“爹,該你告訴我了,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麽口風這麽嚴,一個字都不告訴我?你若早說了,我在臨安的時候就就能將消息傳得天下皆知……”
“不可!”
蘇積玉忽然反應極大地阻止道,“妙漪,你不能做這種事,千萬不能……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把這件事忘了……”
“為什麽?”
蘇妙漪不解。
頓了頓,卻想起什麽,“裘恕知不知道你已經清楚他的份?他是不是也用了什麽手段,讓你不得不保守?”
蘇積玉蹙眉,連連搖頭,“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就是趟渾水,咱們離得越遠越好,更別說親自去攪了……妙漪,這次你就聽爹一句勸,別把裘恕的份宣揚出去……至不能從你這兒說出去。”
最後一句話更是沒頭沒腦,蘇妙漪心中起疑。
不甘心,還想與蘇積玉繼續爭論,蘇積玉卻用上了從前逃避問題的手段,謊稱自己急匆匆離開。
蘇妙漪從躺椅上勉強起,將窗戶一推開,就見蘇積玉的背影已經急如風火地消失在了回廊拐角。
“……”
撐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收。
不對。
太不對了。
蘇積玉的話裏著古怪。
什麽至不能從這兒說出去?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遮雲的驚聲中斷了蘇妙漪的思緒。
後知後覺地轉眼去,只見容玠、淩長風還有遮雲就等在廊檐下,而容玠此刻半邊子都倚靠在了遮雲上,低垂著頭,雙眼微闔,竟像是虛弱得昏了過去。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連忙轉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第一時間看向淩長風,“他怎麽了 ?”
淩長風瞪眼,“我怎麽知道?總不能是被我氣得吧。剛剛還站得好好的呢,你一開窗他就暈了,這時機真是卡得剛剛好呢!”
言下之意竟是在說容玠裝模作樣。
蘇妙漪一愣,尚未來得及反應,遮雲就嚷起來,“你什麽意思?!你沒長眼睛嗎,看不出我家公子病抱怨嗎?我家公子幾天前才挨了頓板子,本該在家好好休養,連史臺的事都擱在一邊。可為了蘇老爺的下落,他殫極慮,熬了好幾日,勉強才撐到現在,將蘇老爺帶到蘇娘子面前……你淩長風做了些什麽,竟還有臉說風涼話?!”
淩長風:“……”
蘇妙漪看向被遮雲攙扶著的容玠,見他眼下有烏青,面上似有所,發話道,“先別說這些了。遮雲,帶你家公子去客房歇下……淩長風,你去找大夫。”
“哎!”
遮雲飛快地應了一聲,立刻攙著容玠跟上蘇妙漪,往客房走。
淩長風僵在原地:“……”
容大公子病了,還需要他去大夫……
真是天下之大稽了!
盡管心中罵罵咧咧了好長一段,可想著蘇妙漪也病了,也要請大夫來抓藥,淩長風到底還是認命地跑去醫館了。
容玠被安置在客房後,淩長風很快就來了大夫。大夫替他診治後,說他是傷勢未愈、勞神焦思所致,開了些藥,又叮囑他好好養傷,不宜再騰挪地方,折騰自己。
一聽這話,門外的淩長風待不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得一直住在這兒?”
“正是。若再奔走,這傷便好不了了。”
“……”
淩長風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大夫。若不是他親自去醫館請的人,他險些都要以為這是容玠故意設的套了。
屋靜了片刻,淩長風和遮雲齊刷刷看向坐在桌邊沒說話的蘇妙漪,就連那大夫也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來。
蘇妙漪撐著額,卻對容玠究竟能不能在此住下的問題不置一詞,只讓大夫先開藥。
大夫不清楚狀況,雲裏霧裏地替容玠開了藥,又替蘇妙漪診脈,也開了服方子,通通給了遮雲。
一盞茶的功夫,蘇積玉也逃避完回來了。在宅子裏繞了一圈,他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搶在蘇妙漪開口前問道,“安安呢?怎麽沒見這丫頭?”
“……”
蘇妙漪的聲音頓時堵在頭。
見臉變了,淩長風連忙將蘇積玉扯走,“積玉叔,蘇安安的事,還是讓我跟你說吧……”
分明是炎炎夏日,蘇妙漪站在階下,卻只覺得渾發冷。待回屋披了件披風出來時,容玠的藥已經煎好了,正被遮雲端著往屋裏送。
“給我吧。”
蘇妙漪走過去,出手。
遮雲一愣,隨即就像是聽到了什麽佳音似的,喜上眉梢地把藥碗遞到了蘇妙漪手裏,“那就麻煩蘇娘子了!小的現在就去給娘子煎藥……”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跑,像是生怕蘇妙漪反悔似的。
院中忽地穿過一陣風,吹得蘇妙漪又瑟了一下肩,轉就端著藥碗進了客房。
走到床榻邊,在榻邊的圓凳上坐下,一擡眼,才發現容玠醒了,正攏著眉、定定地看著,啞聲問道,“……這是哪兒?”
“是客房。兄長既醒了,就起來把藥喝了吧……”
蘇妙漪移開視線,將藥碗放下,親手將容玠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墊上。
作間,蘇妙漪的手托住了容玠的胳膊,被他反握住,輕輕借了一把力,隨後就一直沒有松手。直到蘇妙漪提醒,他似乎才意識到,掌下一松,便蘇妙漪開了手。
“我爹的事,多謝你了。”
蘇妙漪低眉斂目,用湯匙在藥碗裏緩緩攪著,時不時發出上碗壁的輕響,“幸好你及時把他救下,否則他來了汴京,落到裘恕手裏,怕是就更難了……”
說著,舀了一勺藥,送到容玠邊。
容玠看著,微微傾,將那已經溫熱的藥咽下。就在蘇妙漪舀第二勺湯藥時,他才冷不丁開口,“在婁縣時,你也是這般給我喂藥。”
蘇妙漪手裏的作頓住。
分明是已經淡忘的記憶,可容玠一句話還是將拽回了那年開春,那個撿到容玠、將他帶回家的春天。
容玠那時重傷昏迷,沒清醒之前,藥都是蘇積玉著下灌進去的。至于他清醒之後,蘇妙漪親手給他喂過幾次藥。因著他不大願,後來都是搶著自己一飲而盡,不給旁人喂藥的機會……
他不提這一句也就算了,可如今說到這兒,倒又勾起蘇妙漪的些許幽思。
手指一松,湯匙落進了碗裏。
“我喂得不好,兄長的手若還能擡起來的話,就請自便吧。”
蘇妙漪將藥碗遞回了容玠手中。
容玠無言地看了一眼那藥碗,還是手接了過來。這次他卻沒有一飲而盡,而是舀著湯匙,緩慢地喝著那一聞便酸苦的藥湯,仿佛是在品茗。
蘇妙漪就不聲地看著,沒再說話。
容玠喝藥沒什麽聲響,客房靜得就只剩下呼吸聲和外頭漸起的風聲。
直到一碗湯藥快見底了,蘇妙漪才終于出聲道,“大夫方才來給你診脈,說你的子不宜再折騰了。所以……”
頓了頓,才繼續道,“所以兄長今日回去後,無事就莫要再下床走了,便是有事,也暫且先往後放放。”
容玠眸微。
屋外,遮雲正端著藥蹲在窗子底下聽,一聽蘇妙漪這話,表也垮下來了。大夫分明是要公子留在此養病,可蘇娘子一句“今日回去後”,竟還是要逐客的意思!
正當遮雲想要起進屋時,後忽地炸響了幾聲滾雷。
“轟隆——”
突如其來的雷鳴震耳聾,蘇妙漪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床邊靠去。下一刻,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掌便覆了上來,握住了撐在榻沿的手。
“沒事……雷聲而已。”
容玠一邊放下藥碗,一邊安蘇妙漪。
蘇妙漪驚魂甫定,轉頭朝屋外去。伴隨著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砸在屋頂上的靜,轉眼間,院中已經漫起了一陣陣水霧,被呼嘯而過的風席卷著,沖開了半掩著的雕花窗,竟是直接朝屋飄了進來……
蘇妙漪起就要去關窗,手上卻是一,整個人又被拉了回去。
還沒等反應,一片白袖袍已經罩在臉側,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水霧。與此同時,容玠的聲音也從頭頂響起,“遮雲!”
屋外正準備躲雨的遮雲連忙頂著暴風雨將窗戶關上,然後飛快地穿過回廊躲進了廚房。
窗戶闔上後,風雨聲和雷聲才被通通阻擋在外。
蘇妙漪擡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容玠之間的距離拉得有些過分近了。眼睫一,往後撤開。
容玠也隨之放下了袖袍,看向屋外,低聲道,“這樣的天氣,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就明日走。”
“你方才也說了,無事莫要下床走。這區區一間客房,當真就不能容我幾日?”
“容玠!”
蘇妙漪有些惱了,霍然起,本就有些燒熱的臉頰紅得愈發明顯,“你不要當旁人都是傻子。”
屋倏然一靜,屋外疾風驟雨。
又是幾道雷電後,濃雲似乎散去了不,天也逐漸亮了起來。
容玠掀起眼,靜靜地對上蘇妙漪的視線,“那你覺得我能怎麽做,我該怎麽做?將這宅子留給你和淩長風二人,郎妾意,卿卿我我?”
“淩長風如今有的,都是你曾經棄如敝屣的。”
蘇妙漪面無波瀾,“容玠,你是自作自,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又怪得了誰呢?”
容玠的眸頓時暗了下來,濃沉得就如同此刻窗外的天。
就在蘇妙漪以為他承不了這種屈辱,不會再做糾纏時,容玠卻突然直起,作幅度有些大地手,一把攥住,將的手在自己心口。
掌心隔著衫到了有力而急促的心跳,蘇妙漪微微一震,想要掙開容玠的手,“松手,你又發什麽瘋?”
容玠固執得不為所,蘇妙漪到底還是顧忌著他上的傷,沒敢再使力。
僵持中,容玠仰頭著在床邊站立的蘇妙漪,終于開口,“妙漪,你教教我。”
蘇妙漪眼裏劃過一錯愕。
“當初從婁縣離開,是我有生以來最後悔的一件事……”
容玠頭微,聲音發,再沒有尋常的清冷自矜,“妙漪,你教教我,如何才能求得這世間的後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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