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夜晚，我坐在書房里，案幾上攤開一本泛黃的風水書，旁邊一盞青銅燈燒著最后一寸燈芯，火苗跳得不安分，映得墻上的影子像是活。

窗外，子時的月冷得像結了霜，遠傳來幾聲烏的聒噪。

我心頭一沉，手指頓在書頁上，眉頭不自覺皺起，總覺有事要發生。

就在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撞開，王富貴踉蹌著闖進來，他滿臉汗水混著泥灰，像是剛從地里爬出來。

他的嗓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眼神里滿是絕：“貴人，救命！我弟弟妹妹昨晚還好好的，今早卻人事不省，里直往外吐黑水，連大夫都說沒救了！”

說完，他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死死攥住我的袍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里滲出黑紅的，像被什麼東西染過。

我瞇眼打量他，見他額頭上的汗珠滾得急，臉灰白，眼底卻泛著一不自然的青，顯然是被氣侵了。

我拍拍他的肩，低聲道：“別慌，帶我去看看。”

起時，我順手提起隨布袋，里面裝著羅盤、墨斗線、七雷擊木、一沓黃表紙，還有一小瓶用黑狗調過的朱砂。

臨出門前，我回頭瞥了眼青銅燈，燈芯“噗”地滅了，冒出一縷青煙，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驚。

王家老宅離得不遠，穿過兩條泥濘的小巷就到了。

還未進門，我就聞到一淡淡的腥臭，像腐爛的魚腥摻著燒焦的紙灰，冷不丁鉆進鼻子里，讓人胃里一陣翻騰。

王富貴推開院門，木門吱吱呀呀響著，門框上掛著幾片剝落的紅漆。

院子里靜得詭異，連平日里聒噪的鴨都不見蹤影，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貓蹲在墻角，綠瑩瑩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跟著王富貴進了正屋，屋里線昏暗，窗戶被厚厚的棉布遮得嚴實，只進幾灰白的。

空氣冷，像浸過水，腳下的青磚地上去黏膩膩的，像被什麼東西淌過。

我先去看王富貴的弟弟王德山。他的房間在東廂，門半掩著，剛推開，一濃烈的尸臭撲鼻而來。

我皺眉掩住口鼻，抬眼看去，只見王德山躺在床上，臉青灰得像刷了一層石灰，烏黑，角不斷淌下黑水。

黑水粘稠得像瀝青，順著下滴到被褥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每滴下去，被褥上就洇出一個焦黑的，像是被腐蝕了。

我走近一看，他的眼皮半睜著，眼珠渾濁泛黃，瞳孔卻針尖大小，像被什麼東西嚇得魂飛魄散。

王富貴在一旁哽咽著說：“昨晚他還跟我喝了半壺酒，笑說要攢錢娶媳婦。半夜我聽見他喊了一嗓子，跑來看時，他說夢見個紅老太婆，拿把剪刀剪他的頭發。說完沒多久，他就倒下了。”

我點點頭，沒說話，手探了探他的脈，脈象細弱得像游，冷得像是從冰窟里撈出來的。

接著，我又去看王富貴的妹妹王曼麗。

的房間在西廂，門上掛著一串風干的蒜頭，蒜皮已經發黑，像被火燎過。

我推門進去，屋里更冷，像是掉進了冰窖。

王曼麗蜷在床角，上裹著一床破棉被，雙目閉，微微抖，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滲出的滴在地上，凝一小灘暗紅。

臉上掛著幾道抓痕，像是被貓爪撓過，但傷口邊緣泛著青黑，顯然不是活留下的。

王富貴低聲道：“半夜被哭聲吵醒，睜眼就看見床頭站了個披頭散發的人，手里攥著一塊淋淋的骨頭。嚇得喊了一聲，之后就癱了。”

我蹲下，住的手腕，脈象比王德山還，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扯斷。

我站起，從布袋里掏出羅盤，磁針剛放平就瘋狂擺，像被無形的手撥弄，最終巍巍指向東南巽位。

我冷笑一聲，轉頭對王富貴說：“這不是病，是有人了你們家的祖墳。帶我去看看。”

王家祖墳在村外三里地的葬崗邊緣，背靠青龍山，面朝一條半干涸的小河。

夜濃得像潑了墨，月被厚云遮住，只偶爾下幾冷，照得墳塋周圍的柏樹影影綽綽。

我讓阿木點起防風煤油燈，他哆嗦著劃了三火柴才點燃，昏黃的暈在墳頭跳躍，映出一片泛著青的泥土。

我蹲在巽位的墳前，指腹剛到地面，就到一刺骨的寒意鉆進骨頭，像針扎似的疼。

阿木舉著燈湊近，低聲道：“師父，這土不對勁。”

我低頭細看，指尖摳出一塊冰錐似的，手冷得像從地底凍了幾百年。

阿木用鑷子夾起那截，燈下漸漸顯出一截尾椎骨——骨節上纏著三圈浸的紅繩，繩頭系著半片鎏金銅錢。

我接過銅錢，湊近一看，錢面刻著“萬歷通寶”，但紋路糙，像是手工鏨出來的假貨。

阿木皺眉道：“師父，這銅錢不對，錢眼邊緣有字。”

我翻過一看，果然，錢眼周圍刻著細的文，像針尖剜出的咒字，約能辨出“借”“還魂”幾個字眼。

我剛拿到眼前，錢眼里突然滴下一滴黑水，落在地上，竟冒出一縷青煙，泥土被腐蝕出一個指甲蓋大的小坑。

我立刻掏出羅盤往地里一扣，天池里的磁針不控制地逆著子午線狂擺，針尾在青玉盤面刮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有人用指甲撓玻璃。

十步開外的王富貴突然慘一聲，他手里剛點燃的線香齊折斷，香灰在半空凝一張猙獰的鬼臉，兩只空的眼窩直勾勾盯著我。

我抓起一把墳頭土揚過去，灰霧散開后，空氣中浮現兩點猩紅的芒。

“取七雷擊木來！”

我扯開布袋，將一張黃表紙鋪到墳塋碑頂。

紙剛攤平，上面就洇出一個鮮紅的手印，五指張開，像要從紙面抓出來。

阿木剛轉去拿雷擊木，突然踉蹌著撞在柏樹上，后背的服鼓出一個人形凸起，約能看見枯爪狀的指節正掐著他的脖頸。

“師父，救我！”他出手驚慌的向我求救。

我一步上前，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霧，點落在墓碑上，石面“咔嚓”一聲裂開，浮出麻麻的刻小字。

在這一刻，阿木渾抖了一下，整個人恢復了正常。

我低頭一看，正是書里記載的“五鬼運財局”，最底下的鎮方位圖上，巽位標著一個朱砂畫的“陳”字。

我冷哼一聲：“陳家，好大的手筆。”

子時的月給墳塋鍍上一層白霜，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和燒焦的味道。

我讓阿木在坎位挖出一個三尺深的坑，鏟帶上來的土里混著指甲蓋大小的碎骨，骨頭表面刻著細小的符文，像被人用刀尖剜過。

就在這時，王富貴突然發了癔癥，他跪在地上瘋狂刨土，指里滲出的把泥漿染褐紅。

他里嘀咕著，眼神滿是瘋狂之：“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我甩出墨斗線纏住他的腳踝，線繩剛繃直就冒出一青煙，像被什麼東西燒灼。

阿木抄起一桃木釘，準地扎進他的天柱，他后頸卻鼓起一個瘤，表皮裂開后，出一張皺的鬼臉——眉眼深陷，角咧到耳，正是陳老太爺下葬時的容。

我皺眉，抓起一把墳頭土撒向那張鬼臉，泥土落地時化一團黑霧，霧中傳來低沉的咆哮。

寅時的風卷著紙錢掠過墳頭，我點燃一浸過尸油的引魂幡，火剛起，就聽見一陣老婦的哭嚎從地底傳來。

王富貴口袋里突然掉出一個翡翠扳指，戒面在月下映出一個梳著旗頭的人，手里拿著一把剪刀，狠狠往一個襁褓里扎。

我冷冷開口：“陳家的借債。”

我隨即掏出一面銅鏡照向翡翠戒面，鏡中突然出一只白骨手，指甲尖利如刀，直奔我的咽。

阿木眼疾手快，將一雷擊木釘進鏡框，鏡面“啪”的一聲裂開，白骨手化作一團黑煙散去。

五更頭遍時，我站在重新布好的七星樁陣眼中央。

七雷擊木按北斗七星方位在地上，每木樁上纏著浸過朱砂的紅繩。

阿木捧著一個裝滿黑狗的陶甕，額頭的辟邪符無風自，約出一紅。

王富貴被捆在百年柏樹下，里塞著浸過朱砂的麻布，鼻孔里不時鉆出幾縷黑霧，像活般扭。

“震位添三斤生鐵屑。”

我話音未落，東南方突然升起一團綠瑩瑩的鬼火，像無數只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阿木剛撒完鐵，懷里的羅盤突然炸開，碎片在他掌心劃出一個淋淋的坤卦。

我抓起一把墳頭土按在他傷口，泥漿里頓時浮出幾十只掙扎的尸蟲，蟲明，腹中約可見一團黑氣。

辰時的日頭剛冒尖，我點燃最后一沓往生錢。

紙灰打著旋兒飄向陳家祖墳方向，半空中傳來一陣瓦片碎裂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生生撕開。

阿木扯開襟，口浮現出一道蜿蜒的痕，形狀像一條被斬斷的龍脈，正是陳家風水局的核心。

我瞇眼看向西北乾位，心中已有定計。

正午氣最盛時，我讓王家人抬來九口殺豬刀，刀刃在墳塋周圍擺離火陣，刀面反的日匯聚在中央的青銅鼎上。

鼎里煮著的黑水咕嘟作響，水聲中夾雜著陳家人的咒罵，像無數個聲音疊在一起。

我面無表，往鼎中投一道符，水面突然凝一個骷髏頭，下頜骨開合間吐出一截玉蟬——通碧綠，蟬翼薄如紙，正是陳家祖傳的養魂。

阿木突然嘔出一大口黑，泊里游著幾十條頭生獨角的怪蟲，蟲散發著一刺鼻的腥臭。

我抓起一雷擊木，狠狠釘進玉蟬七寸，蟬翼“啪”的一聲裂開，鼎中的黑水瞬間沸騰，化作一團黑霧沖天而起。

就在這時，我聽見地底傳來一陣嗚咽。羅盤上的磁針微微，指向西北乾位的一新墳。

我急忙讓阿木開浮土，挖出一個著陳家人生辰八字的陶偶。

偶裂里滲出黑水，和王家祖墳里的如出一轍。

看到這一幕，我冷笑一聲：“陳家這是要把自己搭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