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順公公側著耳朵，仔細去聽殿的靜，聽到盛帝幾聲高喝，正覺心緒跌宕，忽而瞧見，宮道盡頭毫無征兆地走來一行人。

他急忙凝神去看，待瞧清被宮人簇擁在最中間的兩個影時，不由渾一震。

是......是太子妃娘娘與皇孫殿下！

不，不該來啊！

福順公公寬袖之中雙手悄然攥，心已懸于嗓子眼。

今日瑞王爺大勢已去，襄王爺又早早失了資格，皇孫殿下眼瞧著已唯一人選。

他知曉，皇孫殿下與江大人極是親厚，若此番是來替江大人求的，只怕是火上澆油，與圣上又起爭執。

圣上如今正在氣頭上，一個不慎，皇孫殿下只怕會重蹈瑞王爺之覆轍啊！

如此一來，江大人、帝師，今日在場諸臣的心，便都要付諸東流了！

他福順公公捫心自問，自然是忠于圣上的。

但數十年跟在圣上邊，他也恭聞了許多帝師的教誨，耳濡目染了不圣賢之道。

圣上這些年來越發偏執專斷，有些事確實......

他自不敢言圣上之不是，卻也希，大盛將來的新帝，莫要走圣上的老路了。

別說這天底下的百姓，便是他這般殘缺的閹人，若是君主開明仁德，在宮中的日子也要好過許多的。

所以今日，皇孫殿下不該來的......

這般想著，福順暗嘆了一口氣，卻不得不朝殿高聲稟報。

遠，沈嘉歲等人也瞧見了太子妃和皇孫的影。

無論是沈征勝還是張獻，在此刻都不由蹙了眉，唯沈嘉歲的眸中，晦地閃過了別樣的芒。

知道，阿潯無意讓皇孫殿下參與今日之爭斗。

一則，他是真心護殿下。

二則，今日籌謀一旦了，皇孫殿下更不宜與圣上起爭執和沖突。

阿潯為皇孫殿下用心良苦至此，可站在自己的立場，為阿潯之妻，卻有不一樣的考量。

前幾日，又見了長公主一回，卻不是在宮里，而是在長公主府。

紀表弟與寧兒婚事將近，長公主府也不得忙，方親，寧兒便有些事想問問。

也就是那日，向長公主與寧兒和盤托出了這些時日以來的心謀劃。

長公主天縱聰慧，膽識過人，又見多識廣，遠非尋常子能比。

聽聞來龍去脈后，甚至不必說出后頭的盤算，長公主已拉住的手，溫聲道：

“嘉歲，本宮明白你的心思，這件事......確實該太子妃知曉。”

“切莫輕視子的能耐，更不可低估一位母親的決心。這朝堂之上雖是男人做主，但子有丘壑，心懷乾坤，亦可另辟蹊徑，也可大有所為。”

“本宮與皇兄雖多年分離，但這數月相下來，對皇兄的脾也略知一二。”

“事發當日定險象環生，諸人劍拔弩張，以皇兄自負又好強的子，定非要手沾鮮以彰顯君威，方肯罷休。”

“此際，正需有人從中斡旋，以理相勸，或許能轉危為安。”

“太子妃......是稷兒生前最的子，又是燁兒的母親，往昔種種舊事，定然心知肚明，如此看來，已是不二人選。”

“無論是為了燁兒，還是為了江大人，本宮相信，太子妃定不會有毫的遲疑。”

所以，眼下這救兵是沈嘉歲請來的。

只是，請的不是皇孫殿下，而是——太子妃。

這個尚且年輕的子，在危機四伏的宮闈里失了琴瑟和鳴的夫君，底下還有一個年的孩子。

悲痛過、迷茫過，絕過，卻在一次次的謀詭計中頑強立足，而后長出了最堅的盔甲。

太子妃知悉了這一切后，托長公主給帶來了這樣一番話：

“江夫人，本宮從不敢想，江大人為了當年一諾能做到如此地步，更敬佩江夫人與沈將軍，有如此魄力以犯險。”

“燁兒何其有幸，能得諸位傾力相助，本宮實在是激不盡。”

“燁兒乃是本宮的骨，本宮理應比這世間任何人都更竭盡全力，為他謀得明前途。”

“他年之時便已痛失父王，本宮絕不會他再離了恩師。若江大人此番有失，本宮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無去見殿下了。”

“江夫人安心，該如何做，本宮心中有數。”

......

這件事，是瞞著阿潯的。

想，若太子妃攜皇孫殿下突然出現，阿潯的震驚定掩不住，如此真實的流，才是他最好的保命符之一。

畢竟圣上如今最擔心的，不就是阿潯對皇孫殿下心有算計嗎？

眼見太子妃與趙元燁朝這邊行來，沈嘉歲幾人當即行禮。

太子妃的目輕移過來，深深看了沈嘉歲一眼，眸中滿是溫和與堅毅，卻又不聲地移開了。

母子倆行至書房門口，便齊聲求見。

片刻后，書房中才傳來盛帝的應答聲：“進來。”

福順公公聞言，急忙為太子妃和趙元燁開了門。

日頭已然西斜，隨著書房的門扉緩緩敞開，金紗般的夕順勢傾瀉而，不偏不倚鋪灑到了江潯的腳邊，暈開了一圈暖紅。

盛帝自案后抬眸，便見太子妃與趙元燁的面龐被影模糊，逆著踏殿中，跪地行禮。

他知道太子妃與趙元燁此番前來，定是為江潯說的，故而眉宇間已滿是不悅與不耐。

誰知趙元燁抬起頭來時，竟是一臉的迷茫，又礙于前規矩，不敢開口問，江潯現下為何會在此。

盛帝注意到了趙元燁的神，當下不由微怔，下一刻，卻見太子妃從袖中出一封信來，恭聲道：

“父皇，兒臣今日整理殿下舊時，偶然于一本古籍中得見殿下親筆書信一封，似是特意留予父皇的。”

“兒臣不敢擅專，特呈父皇覽，請父皇過目。”

盛帝聽聞此言，霍然坐直了，微揚的語調里帶了音：“稷兒留下的信？”

太子妃點了頭，又輕推了旁的趙元燁一把。

趙元燁也是機靈，當即接過了信，快步走到了盛帝旁，雙手奉上，仰頭笑道：

“皇爺爺您瞧，上頭寫著‘父皇親啟’，這信還是燁兒發現的呢！”

盛帝垂眸，目掃過趙元燁稚氣尚存的眉眼，又落在了他高高舉起的小手上。

信封之上，四字目，筆鋒雋秀超逸、溫雅流潤，確是稷兒的字無疑。

盛帝驟見如此悉的字跡，心尖仿若被銳輕，渾劇震。

下一刻，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那迫不及待出去的手，又突兀地瑟而回。

趙元燁見狀，不免疑地偏了偏頭，輕喚一聲：“皇爺爺？”

盛帝心神驟聚，手抓過了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