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聞言眉頭一擰，快步上前將甲歷翻了翻，很快也發現了異常。

崔明玨站在一旁，這會兒也不得不佩服江潯的敏銳與果斷。

昨日一早，他聽聞消息后立刻趕到了大理寺，彼時江潯派去清平城的人早已出發。

加上請示批示的用時，可見江潯一聽那老婦人所言，便當即意識到了這一點。

江潯果然......

崔明玨正這般想著，忽然瞧見旁的江潯變了臉。

只見他面忽而一白，那向來淡定從容的模樣仿若被什麼猛地撞了一下，有了片刻的凝頓。

崔明玨心頭一跳，難道江潯發現什麼了？為何他沒看出更多關鍵來？

“江大人，怎麼了？”崔明玨低聲問道。

江潯的臉上溢出了難以置信的神，下一刻，他也不曾回答崔明玨，竟轉拂袖就走。

腳步那般快，是旁人在他上從未見過的急促之。

崔明玨眼看江潯出了正堂，影匆匆消失在夜中，不由微微張大了。

江潯何曾.......慌張這樣？

“大——”

一旁的謝輝不明所以，手喊了聲，又止住了，蹙眉快步走到案前，喃喃道：

“大人這是怎麼了？”

他目垂下，看到崔明玨正指著永昭二年那一欄。

他偏頭，一臉疑，“永昭二年？圣上登基的第二年？怎麼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重錘，一下子敲在了崔明玨的心頭。

圣上登基后，于永昭二年首開科舉掄才之盛典。

聽祖父說過，圣上當年尤為重視，欽點已聞名天下的帝師藺老為——主考！

而圣上登基之時，藺老曾幾番請辭，最后在圣上數次挽留下，接下了翰林院學士之位，兼——國子監博士！

國子監生、永昭二年科舉。

難道，這清平城幾人竟都是藺老的門生不？

思緒走到此，崔明玨霍然扭頭看向堂外，這一刻腦子里冒出了四個字來：

結黨營私。

駭人的是，清平城可不是普通城池，而是畿輔城，其重要不言而喻。

更人骨悚然的是，若藺老當真有這種念頭，他老人家在國子監可是已經任教二十年了！

藺老......

崔明玨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急忙轉去看案上，翻到了清平城推的甲歷。

【國子監選貢生，永昭八年二甲，賜進士出】

永昭八年......

科舉每三年一次，關乎國家吏治與人才遴選。

為表公平公正，也為了杜絕結黨營私、風格固化的弊端，每屆主考都是換安排的。

所以中間永昭五年的科舉，藺老不曾擔任主管考，但是永昭八年......

似乎還是藺老！

想到此，崔明玨再也待不住了，腳步飛快出了大理寺，直往家中去。

員選拔任用、調調配皆繞不過吏部，這些事，祖父竟一無所覺嗎？

這到底怎麼回事！？

崔明玨呼吸急促。

以藺老在朝中、還有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這怕是一場震驚朝野，足以翻天覆地的風云劇變！

————

砰砰砰！

江潯翻下馬，叩響了藺府的大門。

門人探頭一看，見是江潯，登時面笑意，拱手道：“恭喜大人新禧。”

江潯此刻已手腳冰涼，疾聲問道：“老師可在府上？”

那門人微微一愣。

江大人平時面上雖冷冷的，但待他們極是平和，今日怎的......

他搖了搖頭，小心翼翼道：“回大人的話，約小半個時辰前，老爺便進宮去了。”

江潯聽聞此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面雖未大變，仍帶著往昔的沉靜，可仔細瞧去，臉上似有一層淡淡的蒼白悄然蔓延。

下一刻，他驀地轉，再次飛上馬。

“老師。”

江潯輕喃一聲，握著韁繩的手，骨節泛出了青白之，而后朝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

北風和一眾大理寺同僚從清平城回來之時，江潯便派人回府同沈嘉歲說了，他今日依舊晚歸。

沈嘉歲當下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兩日沒有再過問此事，是不想讓江潯煩憂，但心中其實一直牽掛著。

北風他們一回來，此事也該有個結果了......

思來想去，最后沈嘉歲還是策馬尋到了大理寺。

無意打擾江潯，只是尋了個角落等著，八月的夜晚并不冷，沈嘉歲百無聊賴，又把大理寺門前的磚數了一遍。

才數到一半，大理寺門口傳來聲響，沈嘉歲急忙抬頭看去，卻見是北風快步出來了。

眉頭一松，從黑暗中迎上前去，低呼一聲：“北風！”

北風瞧見了沈嘉歲，當真像是見著了救星，三兩步走過去，疾聲道：

“夫人，爺不見了！”

沈嘉歲心頭一，卻反而沉了聲：“不急，說清楚。”

原來方才江潯在正堂時，北風便去歇息了，南風過去同他說話，二人便坐了一會。

可待到南風再回正堂時，卻得知江潯孤一人匆匆忙忙出去了。

南風當下就急壞了。

公子沒有武藝傍，雖近一年在他們的嚴防死守下，不曾再遭到刺殺，可誰知暗中是否還有賊人伺機而？

沈嘉歲聽到這里，卻問道：“你方才說，阿潯走得匆匆忙忙？”

見北風點了頭，沈嘉歲當即快步轉離去，留下一句話：“我去找。”

黑夜沉沉，沈嘉歲策馬而行，面上漸漸泛出幾分蒼白來。

下意識了口，那里還戴著.......老師給的傳家寶。

若說這世間能有誰讓阿潯失了冷靜，想，沒有幾個。

.......

夜深了。

沈嘉歲叩完藺府的門，一顆心瞬間沉谷底，又直往皇宮去。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在宮門前，瞧見了那道悉的影。

橘黃的宮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影錯間，顯得他的影有些落寞。

他就那般靜靜站在馬旁，整個人依舊姿拔，瞧著沒有毫慌的舉。

可沈嘉歲卻瞧見了他攥的雙手，還有比平日更要急促的呼吸。

這些仿佛都在無聲地訴說著，此刻他心正經歷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阿潯。”

沈嘉歲輕輕喚了聲。

江潯整個人驀地一震。

沈嘉歲快步上前，一把牽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那般冰涼，像沁了霜，此刻緩緩回握住沈嘉歲，那力度就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理智，不讓心的恐慌肆意蔓延。

他本是那般冷靜從容的一個人，可此刻，微微抖的指尖還是出賣了他。

“歲歲。”

江潯啞聲，帶著難以言喻的痛楚。

“老師他......沒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