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寧兒擇中江潯一事,確是臣妹一手策劃。”
長公主幽幽開口,當場便承認了,可為母親,第一時間卻是為拓拔寧辯白。
“皇兄,寧兒是個孝順孩子,是不忍臣妹失,這才勉強應允,絕不是有意欺瞞皇兄。”
“臣妹懇請皇兄不要怪罪寧兒。”
長公主說著,再次屈膝。
如今是越國可敦,份尊貴,在盛帝面前實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但回轉越國后,容太妃與拓拔寧卻依舊留在盛國,長公主也是因此才這般瞻前顧后,投鼠忌。
盛帝眉頭一擰,此刻已心有不耐。
寧兒的他是了解的,若沒有皇妹授意,自不可能拿自己的終大事開玩笑。
“寧兒天真爛漫,朕當然沒有怪的道理。”
長公主聽到這話,微呼出一口氣,似是安心了,這才繼續坦言道:
“臣妹不知皇兄今日為何屢屢提及帝師。”
“臣妹確實久仰帝師之名,亦心懷敬重,然臣妹與帝師不過是在宴會之上有過寥寥數面,甚至稱不上相識。”
“至于臣妹為何要如此授意寧兒.......”
長公主頓了頓,再抬頭時,面哀戚之。
“皇兄,臣妹和親越國二十余載,日夜苦思故土——”
盛帝以為長公主又要以相挾,當即不耐拂袖,正要出言打斷,卻忽而渾一僵。
只聽得長公主語含悲切,聲道:“稷兒十歲那年,便開始為皇兄代筆,與臣妹互通家書。”
“沒有場面話,沒有敷衍,稷兒代臣妹看過母妃,覽過京城的風,踏過京外的山水,字字句句出自肺腑,臣妹讀來仿佛臨其境。”
“十年啊......”
“皇兄不知舉目皆異的離鄉之苦,悉的殿宇、親人的笑臉都模糊了,每每夜深人靜,如影隨形的孤獨和思念就會像水般一波波地涌來。”
“鄉音鄉貌都了遙不可及,那是一種深骨髓的離鄉之苦,唯有稷兒的書信聊以藉。”
“皇兄,您可知稷兒在臣妹心中的分量?這些書信承載的不僅是臣妹對故土的思念,還有臣妹對稷兒視如己出的疼。”
“三年前遠在越國,收到告喪的那一刻,臣妹痛徹心扉,猶喪親子。”
“苦的是山山水水,遠隔千里,臣妹竟連見稷兒最后一面都不能。”
話至此,長公主已淚如雨下,悲痛到搖搖墜。
福順瞧到此,急忙上前來扶,一抬頭,卻見盛帝神恍惚,眼眶已。
長公主搖了搖頭,推開福順,泣聲道:“既開了這個話匣子,臣妹也無畏無懼了。”
“皇兄,為何啊!稷兒才及弱冠,他還那般年輕,皇兄怎的沒把他照顧好!”
“這天底下的良醫盡在宮中,為何偏偏就留稷兒不住呢!”
長公主確實是豁出去了,傾向前,悲痛之下竟扯住了盛帝的寬袖,嚇得福順大驚失,急忙低呼:
“殿下,不可啊!”
藺老此時也快步上前,急忙來扶盛帝。
可盛帝神怔怔,竟任由長公主將他扯得腳下踉蹌。
許是殿中靜太大,守候在外的溫業聽得聲響,揚聲敬問:
“圣上,可需屬下殿來?”
這中氣十足的一句話倒讓失態的長公主回過神來了。
驀地松了手,頹然后退了幾步。
福順急忙去看盛帝,見盛帝搖了頭,便揚聲道:“不必。”
長公主過一口氣,眼眶通紅地看向盛帝,悲聲道:
“此番歸京,得知儲位之爭已劍拔弩張,形同水火,臣妹是外嫁之,本不該手其中,但因著屋及烏,心中早有偏私向背。”
“故而歸途中,聽聞江潯乃是燁兒旁最得力之人,便授意寧兒擇其為婿。”
“若寧兒與江潯能,江潯為人臣妹早已聽說,于寧兒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若不.......”
“若不,也皇兄瞧瞧,底下兩個兒子為了儲君之位,能如何不擇手段,機關算盡。”
話至此,長公主陡然卸了力,無奈地搖了搖頭。
“臣妹有罪,干預國事,介儲君之爭,今日之后,當自請離開故土,返回越國。”
“唯請皇兄明鑒,臣妹愿對天盟誓,此生只求皇室安寧、社稷昌盛。于諸般事宜,除了偏稷兒與燁兒,別無他念。”
“如有半句虛言,臣妹——愿天罰。”
長公主說著,沖盛帝深深一拜。
古人敬鬼神,此話已然是相當重了。
盛帝神幾經變換,著俯首跪拜的長公主,心中五味雜陳。
當年,確實是他一時起意,讓稷兒為他代筆同皇妹互通書信,為了維系,也為了兩國好。
后來,此事便一直由稷兒代勞,他也聽稷兒提起過,說遠在越國的姑姑很是思念故土,日子過得不易等等。
皇妹傳回來的書信至今還留存于庫之中,隨時可以調閱。
至此,盛帝心中對長公主的話已信了六七分。
而在長公主到來之前,盛帝已向藺老問過話了。
與長公主的回答截然相反,藺老承認了當年與容太妃的舊事,但安寧郡主選婿之事,他只說毫不知。
二人的回答皆合合理,莫非這一切只是崔道元捕風捉影的臆斷?
思及此,盛帝緩了口氣。
皇妹方才毫無預兆提及稷兒,著實他心神大。
無論如何,皇妹到底是染指了儲位之爭,于其間推波助瀾,就算沒有不可告人的私心,也是為天子的他所無法容忍的。
至于帝師......
盛帝偏頭去看還攙著他的藺老,曾經那個風雅博學、驚才絕艷的儒師已兩鬢見白。
當年父皇為諸皇子擇師,他對藺學士仰慕已久,但前頭還有最寵的皇弟在,他不敢心生奢。
誰知皇弟擇了與宸妃沾親帶故的一位學士,倒他撿了便宜,為了藺學士的學生。
他原還擔心,老師心中早就中意皇弟,對他這個不寵的皇子本看不上眼。
誰知老師數年如一日悉心教導于他,每每循循善,可以說是傾囊相授。
故而,即便老師未曾在當年的諸位之爭中助他什麼,他卻始終心懷激與敬重。
也是因了這層原因,從崔道元口中得知老師極有可能與皇妹謀時,他才會那般驚怒,以至于急召老師宮。
皇妹如今份到底不同了,往小了說,是手儲君之爭,往大了說,萬一是——竊國呢?
這是他為帝王該有的謹慎和考量。
藺老似乎察覺到了盛帝的視線,不由抬頭看去。
見盛帝定定盯著他,藺老不由面惶恐,松了攙著盛帝的手,后退兩步躬行禮道:
“圣上,老臣伴君數十載,歲月悠悠,分匪淺,如今年邁,唯余一片赤誠之心,全系于圣上一。”
“老臣方才所言,句句屬實,還圣上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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