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要來的，且是迫不及待地來了。”

江潯笑著，暖雀躍在他的眉宇間，映在了沈嘉歲的眼睛里。

不由破涕為笑。

“江大人，有旁人說過，你說話很直白嗎？”

無論是那日在苑的文華閣，還是今日在將軍府，似乎只要是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便大開大合，從不拐彎抹角。

江潯見沈嘉歲終于笑了，眸中漾出繾綣，溫聲道：

“我只是說出了我的心里話而已。”

他始終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坐在杌凳上的沈嘉歲只能垂眸去看他。

一片暖里，第一次這般認真去打量江大人的臉。

果然是個極出挑的俊俏郎君啊......

想到這里，沈嘉歲鼓足勇氣抬手，學著那日在文華閣他對待自己那般，用指腹輕輕去蹭他的臉頰。

江潯先是一愣，轉瞬間眸中生，面上卻一片滾燙。

沈嘉歲看到此，知曉自己太過唐突，趕就要將手收回去。

可是下一刻，江潯卻及時抬手，覆住了沈嘉歲的手背，阻止了的退卻。

他抬眸，就那般定定著沈嘉歲，而后在的注視下，如那日所做一般，用臉頰輕輕去蹭的掌心。

指掌關節有繭，磨在臉頰上時麻麻的，那是歲歲常年持槍握劍留下的勛章。

江潯正這般想著，沈嘉歲已怯難當，逃避般移開了目。

與心悅之人在一，往往一個對視便足以起念。

江潯也不敢再放肆了，輕笑一聲，輕輕松開了沈嘉歲的手。

沈嘉歲趕將手攏回袖下，吶吶喊了聲：“江大人，我——”

“歲歲還要喚我江大人嗎？”江潯偏頭笑問。

沈嘉歲聞言不由一愣，喊“江大人”都喊習慣了。

雖然爹爹已經答應了他們的親事，可是......

“可是，現在喚夫君會不會太早了點？”

沈嘉歲想了想，一臉誠懇地發問。

江潯聽到這話，一時沒跪穩，整個人都晃了晃，急忙以手撐地。

這回換他面紅了，良久都沒好意思抬起頭來，自然也就錯過了沈嘉歲面上一閃而過的狡黠之。

“歲歲你......喚我的名或字都可以。”江潯低聲建議道。

沈嘉歲再也忍不住，發出了輕笑聲，“那我就喚江大人阿潯可好？一聽就親近得很。”

江潯聞言抬頭，對上沈嘉歲笑盈盈的眼睛，才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

他心里清楚，沈嘉歲這是在回擊自己方才笑，不由訕訕了鼻子，遂又寵溺地點了頭。

“好。”

話音落下，二人不由紅著臉相視一笑。

偏房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沈嘉歲努力平復漾的心緒，再抬眸時，緩緩正了。

“阿潯？”

試著喚了一聲，有些別扭，但意外地十分順口。

比起總仰的“江大人”，“阿潯”似乎更像平輩同齡。

江潯也跟著認真了神，輕輕應了聲。

沈嘉歲這才呼出一口氣，直言道：“那日在苑，有些事來不及告訴你，但我想阿潯你應該已經猜到些許了。”

“你說，將來要與我共棲一，那麼沒有什麼比坦誠，更能我們了解彼此了。”

沈嘉歲不是個忸怩子，尤其他們二人心意相通，又得了父母之命。

“阿潯，我確實——重活了一回。”

江潯聞言神微變，卻沒有開口，而是沖沈嘉歲點了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沈嘉歲在江潯平靜而堅定的目中得到了鼓勵，終于鼓足勇氣將前世所有一切悉數道來。

......

的聲音時高時低，偶爾帶著笑意，偶爾帶著調侃，可越到后面，語氣越發沉郁，時不時便頓住，難忍泣聲。

江潯聽得認真，隨著沈嘉歲的前世經歷在他面前鋪陳開，他夢中的幾個片段也尋到了對應的歸。

的恐懼與無助，悲痛與絕曾那般真實地發生在過去，這個念頭讓江潯眉頭鎖，難忍心頭錐痛。

沈嘉歲幾番哽咽，到最后幾乎是哭著說完的。

發現自己在江潯面前格外弱，或許是因為，他曾數次見過自己最狼狽的模樣，也因為，他曾是自己在前世唯一的依靠。

江潯的眼底也生出了淚意。

當聽到沈嘉歲與陸云錚同歸于盡的那一刻，他再也難掩心中劇痛，舒臂將沈嘉歲攬懷中。

“歲歲......”

沈嘉歲覺到熱意攏來，將牢牢圈住，中泛起的刺痛微微一滯，毫不猶豫抬手，摟住了江潯的腰。

太需要、太貪這份溫暖，仿佛正在將從前世的泥潭中一點一點拯救出來。

“阿潯，這一次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對嗎？”

沈嘉歲埋首在江潯的肩膀上，聲問道。

“會不一樣的。”

江潯應得那般輕，卻那般堅定。

他們已然改變了許多，他們還要改變更多。

這一次，他們不是在苦難中相遇，而是在希中重逢。

“說好的，風雨雙，甘苦共往。”

“歲歲，我們一起。”

江潯聲說著，微微偏頭，輕輕蹭了蹭沈嘉歲的云鬢。

沈嘉歲在一片聲中仿佛尋到了堅不可摧的支撐，腔熱氣涌起，堅定又溫地回應：

“嗯，我們一起。”

暖似輕盈的薄紗，籠罩了相擁的兩個人，烏發纏繞，擺層疊，耳鬢相。

流轉在他們之間的與溫暖。

名曰救贖。

.......

“歲歲。”

“嗯？”

“我也想同你坦誠一個。”

沈嘉歲聽到這話，霍然從江潯的肩膀上抬起頭來。

心中有預，江潯要說的，和他十歲那年大變有關。

“你說。”

方才的憂慮與不安退散后，沈嘉歲終于恢復了往日的模樣，此時眸灼灼，充滿了好奇。

江潯似乎早就做好和沈嘉歲開誠布公的準備，這會兒深吸一口氣，正道：

“和你重活一世一樣玄妙，我——并不是原本的江潯。”

雖然此前心中已然有猜測，但當這句話從江潯口中說出時，還是讓沈嘉歲覺得匪夷所思。

“那阿潯你.......”

江潯見沈嘉歲臉上并未有驚恐之意，高高提起的一顆心倏忽就落了地。

從下定決心和歲歲在一起開始，他便沒有想過瞞，他只是擔心歲歲會因此怕他。

怕他這個“來歷不明”的人。

沈嘉歲似乎看出了江潯的擔憂，眉宇一舒，笑道：“讓我聽聽看，是不是比人重活一回還要稀奇。”

江潯聽出了沈嘉歲話里的鼓舞之意，心中再無顧忌。

久遠的記憶瞬間上涌，卻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江潯眼中閃過濃濃的追憶之，抬頭向泛著暖的窗欞，那般慨又滿懷憾地說道：

“歲歲，我來自——千年后的異世，來自一個戰火紛飛、山河破碎的年代。”

“來自一個偉大而璀璨的民族正歷經艱辛考驗、無數熱國志士拋頭顱灑熱的時代。”

“我永遠為出生在這個民族而到自豪，我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一起為信仰、為家國斗。”

“那是我的榮幸，是我的驕傲，是我的九死不悔，是我短暫卻充滿意義的一生。”

“我只是憾，憾不曾親眼看到山河收復，天下一統，不曾看到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話至此，江潯的眼眶已經發紅。

他日夜都在祈禱，但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會的。”

沈嘉歲忽然出聲。

江潯回頭來，聲音已然抖，“歲歲，你相信我？”

此事太過離奇，歲歲便是出言質疑，也再正常不過。

可沈嘉歲卻堅定無比地點了頭，正道：

“阿潯，我信你，我不僅信你所言，更信你口中的那個民族，一定會屹立不倒，繁榮昌盛。”

“雖然我不知道千年后的世間是什麼樣的，但我知曉，自古忠魂熱是共通的。”

“你口中的國志士，就像爹爹和無數盛朝將士一樣，他們在烽火連天中萬眾一心，無畏無懼，前赴后繼，也為我們守住了盛朝的四海升平。”

“所以阿潯你瞧，你的國，你的民族也一定可以。他們如今，一定正著盈車嘉穗、五谷登的太平盛世呢！”

伴隨著沈嘉歲篤定的聲音，江潯的思緒遙遙飄飛了出去。

這一刻，仿佛越過漫漫山河，穿過久遠時空，當真他瞧見了一幅河清海晏，時和歲之景。

他掩眸，角欣揚起，眼眶卻熱意驟涌。

會的。

偉大的華夏，必定屹立不倒，繁榮昌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