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朗瞧出了崔明玨的失態，便微微俯朝外看去，正見一從車上一躍而下。

一頭墨發僅用紅绦高高束起，落地的瞬間發尾起，更顯姿輕盈。

且眼眸晶亮，行間格外利落干脆，與一般的大家閨秀確實不同。

“那就是沈家小姐？”

趙懷朗低低開口，聲音中夾雜了一帶著揶揄的笑意。

崔明玨回過神來，當即將車簾放下，面上寫滿了窘迫。

趙懷朗并未計較，只是沖他揮了揮手，“了，你去見個禮吧。”

“長公主歸京，我這個做侄兒的還需好好準備見面禮，倒是愁人。”

崔明玨聞言不敢再打擾趙懷朗，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后，這才掀簾而出。

下了馬車的瞬間，崔明玨便不聲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一刻，所有窘迫、恭敬、小心翼翼悉數從他臉上消失得一干二凈。

有些東西祖父和爹娘沒有教他，但這不妨礙他在與表哥長久的相中自行索而出。

表哥里霸道強，慣掌控全局，適當的怯、失態，甚至不經意展那些小心思，反而能得到表哥的信賴，安安穩穩走得長遠。

畢竟，哪個上位者能容忍無懈可擊的下屬呢？

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狀若躊躇的崔明玨這才抬步，朝沈嘉歲姐弟走了過去。

一直等到崔明玨走出好遠了，坐在車位上的隨從才低低開口：

“殿下，崔爺朝沈家小姐走過去了。”

車沉寂了一瞬，隨之傳來一道沉沉的笑聲，“真是有意思。”

榮親王府，長嫂能平安無事，還要仰仗沈家小姐出手相助。

聽說大昭寺那日，沈家小姐也在。

還有安伯府.......

若不是沈家小姐及時出手，想來安伯夫人就已經是水里一浮尸了。

瞧瞧，這沈家小姐次次出現得都很是及時呢。

如今，偏偏明玨還對上了心。

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子，又背靠定國將軍府，若能納己方，倒是極不錯的。

再者，他對這位沈家小姐也很是好奇呢，顯然......沒那麼簡單。

至于江潯......

呵，方才那些話也不過是激激明玨罷了，江潯那樣的人，自己都站在風口浪尖，怕是連心都不敢。

畢竟，那麼多人等著抓他的肋，這位風無限的大理寺卿萬劫不復呢。

趙懷朗的心緒才走到此，忽然就聽車外隨從低聲道：“殿下，江潯從國子監里出來了。”

趙懷朗聞言倏忽抬眸，隨即淡聲道：“回府。”

.......

另一邊。

沈嘉歲遠遠瞧見沈嘉珩的影，便跳下了馬車。

沈嘉珩滿面春風，“姐，你怎麼來了？”

他正快步迎上前來，一個包袱就先一步拋到了他懷里。

沈嘉珩見沈嘉歲還給他帶了東西，當下一臉驚喜，“姐，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

他邊說著，已經手去拆包袱，結果目是花花綠綠各種的.......膝？

沈嘉珩不信邪，又手往里掏了掏。

“.......”

“姐，便是十頭牛也用不著這許多吧？”

沈嘉歲毫沒覺得有任何不妥，抬手拍了拍沈嘉珩的肩膀，笑著說道：

“不多不多，記得給紀表弟一半。”

沈嘉珩一聽這話，方才的嫌棄瞬間就消失殆盡，趕把懷里的包袱摟了。

那不行！

姐給的，他要獨！

沈嘉歲見狀角一揚，正和沈嘉珩說起陸府之事的后續，眼角余瞥見崔明玨下了馬車，當即就止了聲。

令沒想到的是，崔明玨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竟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來了。

沈嘉珩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反應，扭頭看了一眼，瞧見崔明玨的那一刻，臉上的笑意瞬間就去了。

他向前邁出一步，不聲地擋在了沈嘉歲面前。

崔明玨走至近前，眼看沈嘉珩對他一臉敵意，終于會到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微微后退一步，躬做了一揖，很是客氣有禮，“沈小姐，許久未見，還請允許在下為上次失禮一事再次致歉。”

沈嘉珩沒想到崔明玨是過來道歉的，不由眉頭一挑，很是意外。

倒是沈嘉歲拍了拍沈嘉珩的肩膀，從他后走了出來，也客客氣氣沖崔明玨回了一禮。

“崔公子言重了，上次在榮親王府，還要謝崔公子現為我解圍。”

當時雖神志混，卻依舊記得，是崔明玨抬手撐了一把。

這話倒沈嘉珩想起來，那日他向崔明玨打聽姐的消息，崔明玨也是知無不言，并未為難。

他是個是非分明的子，當下也緩和了神，跟著沖崔明玨拱了拱手。

江潯從國子監里出來的時候，看見的正是他們三人客客氣氣的畫面。

沈嘉歲和沈嘉珩因行禮正微低著頭，而崔明玨的視線就那般直直落在了沈嘉歲上。

可待到沈嘉歲直起來之時，崔明玨又匆忙移開了目，面上帶了局促，著小心翼翼。

江潯霍然停了腳步。

因經常審訊犯人，久而久之，他漸漸能瞧見旁人臉上細微的神變化，并從中揣測出些許深意來。

若他沒有看錯的話，崔家公子這是......心悅沈小姐。

這個念頭一起，一陌生的酸便如若有似無的輕霧般，縷縷從心頭冒了出來。

江潯從未生出過這般滋味，垂在側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蜷曲。

誰知這時候——

“江大人。”

江潯聞聲抬頭，便見沈嘉歲不知何時瞧見了他，此時眉眼間瀲滿笑意，正遠遠地沖他點了點頭。

沈嘉歲幾乎要掩不住眼里的新奇勁。

江大人今日褪了服，又背著個書篋，卸下了滿的宦正氣，瞧著倒像個......俊俏書生。

“江大人，說您是‘天上月’的人來了。”

江潯腦海中自然而然閃過了這句話，一綿綿的暖流瞬間就將方才的酸沖散了。

他心頭微跳，原本應該邁向馬車的腳步不自覺朝沈嘉歲的方向偏移。

“沈小姐。”

可他到底克制，最終還是不曾邁步，只遠遠沖行了一禮。

沈嘉珩原本還以為江潯是追著他出來的，一雙眼睛瞬間冒，可這會兒瞧見江潯疏離的態度，“簇”一下，就熄了。

嗐，這會兒他是理解娘的心了，有些事果然強求不得。

倒是一旁的崔明玨，此時抬眸著江潯，眼里深意涌。

江潯自己要走直臣這條路，那他就應該明白，任何和他牽扯上關系的人，都可能招來攻訐與陷害，更何況是......心上人。

他若足夠理智，就應該獨行到底，如他自己曾經所說，終生不娶。

崔明玨正自沉思，令他沒想到的是，沈嘉歲這時候突然邁步，竟主走向了江潯。

江潯站在原地，明知沈嘉歲正朝他走來，這會兒竟邁不離開的步子。

連他都無法否認，的歡喜正在他心底流轉。

“江大人，我聽我爹爹說，前些時日陸將軍被史彈劾了。”

沈嘉歲站定在離江潯三步遠的地方，朱輕啟，刻意低了聲音。

“我知曉，是江大人說話算話，這件事實在幫了我很大的忙。”

沈嘉歲偏頭笑著，心中很是激。

若不是陸將軍突然被彈劾，陸夫人也不會被急了，陸云錚更不會這麼快就失去最后的助力。

那日在安伯府門口，原以為江潯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行那般迅捷，第二日就將事辦妥了。

無論有意還是無心，江大人實在幫了一次又一次。

江潯微微側，面平靜地聆聽著沈嘉歲的話，任誰瞧見了，都覺得他心如止水。

可此時，江潯心中所思卻是：

沈小姐笑得彎彎的眼睛，像天上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