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河在林瑾十七歲的時候重新找到江媛，在那時就發現林瑾不是江媛的兒，但是他什麼都沒說，這麼個孩子，他剛剛抱回來的時候像小貓一樣蜷在他懷里，極其缺乏安全，夜里關燈就不敢睡覺，照顧的事全部是他親力親為，也許是因為到了他照顧林瑾時的慈，之前一向不怎麼和他親近的林璟也經常跑過來陪著小妹妹。

這個他一直以為帶著江媛脈的孩子，到頭來竟然完全是一場烏龍。

但即便他當時滿心滿懷都是人愚弄的惱怒，也從沒想過要拋棄這個孩子。

在林家長亭亭玉立的樣子，頂著“小小姐”的名號胡作非為，像是被眾人簇擁著的小公主一樣長大，他心里滿是驕傲，對的任寵著護著，以讓人訝異的耐心對待自己的兒。

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他嘔心瀝地養了17年，早已經是林家的一員，是他心心念念的親兒。

林瑾傷地笑了一下：“爸爸，你永遠都會是我心里，那個高大的，偉岸的，慈的爸爸。”

或許曾計較周旋在那麼復雜的應酬中，林清河能給的有多，卻不會質疑的真假。

總歸他還是做了一件事，就是養了這樣一個兒。

表面上任妄為，其實心里什麼都剔明了。

或許在林家，誰都不會那麼坦白地活著。

他們的面戴得久了，都忘了原本的自己該是什麼樣子。

就在此時，由遠及近的，聽見了在上空回旋的警笛聲，知道是警察趕到了，眾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一切都發生在不到一秒的時間里，林清河推開林瑾，迅速從地上踢起槍握在手中，指著田靈靈扣了扳機，祁蒼的槍也瞬間調轉，下一刻槍聲響起，硝煙彌漫之中，還有飛濺。

太快了，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劉伶已經撲倒了林清河，因為離槍口太近，膛被打穿了一個大，而祁蒼的那一槍堪堪擊落了穿過劉伶，速度已經大減的那一顆子彈，可是子彈沖力還在，又進擋在中間的劉伶肩膀上。

劉伶里不停地涌出，含糊不清地說：“你……你別想……再帶……一起走。”

這一生，他已然對不起，害二十多年顛沛流離，害這一生從沒有一刻陪在親生母親邊，以后也再沒有機會，害即便一巷之隔，都不能去見江媛一面。

欺騙這麼多年，他沒臉求原諒，一顆心早已經爛了，沒什麼可用的地方，只剩一副之軀。

他還記得自己剛開始抱這個孩子，有一雙和江媛一樣黑亮麗的笑眼，安然地躺在他懷里，帶著鮮艷的好奇打量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也許就是那一眼開始，他的命運就不可抗拒地和這個孩子連接在一起，所以他不惜鋌而走險，也要留下。

余生哪怕有一刻輕松的時候，都與這個孩子有關。

余瞥見田靈靈的表，盡管因為之前的事，神中還帶著驚駭悲戚，但是看著他鮮奔涌的樣子，無法抑制眼淚奔流，帶著無比的擔憂和痛苦，掙扎著，猶豫著，正一步步朝他走來。

仍舊是個太善良的孩子啊，不過還好，那個人會握著的手，護著長長久久，此生無虞地走下去。

劉伶“嗬嗬”笑了。

一已經沾滿污，林清河憤怒而嫌惡地想要掀開他，奈何劉伶正死死地抓著他。

劉伶最后偏過頭，哀哀地朝祁蒼看了一眼。

那個眼神，祁蒼看懂了，所以他說：“我會告訴他，你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

祁非死前，曾經問劉伶他昔日的承諾。

劉伶說：“如果我有一天背叛你，手槍里會放兩顆子彈，一顆送給害你的人，最后一顆留給自己。”

祁非說：“你還記得就好。”

自此牢記于心，從不敢忘。

他怎麼能忘？這個承諾像是烙印在心上，讓他背負著罪孽，愧疚，窒息而痛苦地活了半生，終于能夠解。

他讓祁蒼轉達，只是怕以自己的罪孽，就算到了曹地府，也見不得祁非的面。

他合上眼，長長地舒一口氣，這一生漂泊，終于能歇一歇了。

眼看劉伶氣絕，田靈靈一個趔趄幾乎跌倒在地，一直跟著的周斯忙把扣在自己懷里，林璟蓋住林瑾的眼睛，而穆遙的眼角，默然地流下一滴淚。

這樣一個可憐又可恨的人呵！

壞事做盡，卻良心未泯，賠上半生贖罪，甚至搭上了一條命，但是誰也不能分辨，他欠下的，可算還清了？

顧林玨忽然開口，語氣艱無比地說：“舅舅，我曾想放過你，因為我發現你沒有給穆遙注，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你最后放過了，憑這一點，我就想過你或許值得一點原諒。”

眼見自己已經毫無退路，林清河甚至笑起來，他笑得怪異又諷刺，像是在挑釁在場所有指摘他罪行的人，笑得似哭似笑，笑得讓所有人都覺得刺耳。

等他笑夠了，才說道：“林玨，老爺子說得對，你太心，不必防著，可是你又太聰明，我后悔當時怎麼會放過你。”

他仍覺得今日敗局，全是拜顧林玨所賜。

若不是他稍遜一籌，怎麼會一敗涂地？

顧林玨說：“你落到這步田地，是因為明明已經大錯特錯，卻還要一意孤行，直到眾叛親離。”

他喜歡江媛，得不到就要毀掉，他覬覦江氏，就要用謀奪來，他嫉妒林璟，就要制造意外謀害，原本林瑾出現，以為他應該會有幾分容，可是下一刻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他說自己從來得不到，可是除了追求權勢財富，他并無所。

他走了所有人，親人，人，伙伴，只剩一人汲汲營營機關算盡，終究落敗。

他陷得太深，已經回不了頭。

林清河被帶走的時候，說：“林璟，照顧好林瑾。”

可是他甚至不敢看旁邊的林瑾一眼，就匆匆走開。

這大概是林清河最不面的時候，藍襯衫和西上滿是污和灰塵，手臂上還有林瑾給他包上的手帕，原本潔白的手帕，現在也已經一片臟污。

林瑾追著他的背影，帶著哭腔說道：“爸爸，我討厭你，我很討厭你。”

明明是此生講定的親人，可是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不負責任地就把丟下了。

林清河沒有回頭，步伐沒有毫停頓，他繞過一個彎，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當中。

可是下一刻，在看不到的地方，林清河忽然停下來，看著天空。

林清河搖搖頭，喃喃說道：“沒什麼，就是在想，我怎麼，哭不出來呢？”

明明心中那麼悲傷，可是眼睛卻像是干涸了一樣。

“可能是，忘記了吧。”

忘記了初心，忘記了剛開始，他不過是想讓那孩多看他一眼，不過是想能稍微靠近，不過是想抓住一片角而已。

仿若大夢一場，驀然驚醒時，才發現原來他已經偏離了這麼遠。

穆遙睜開眼睛，輕聲說：“下雪了。”

眾人抬頭去看，果然，應該是暮冬的最后一場雪了吧。

黑風上落了雪，也待不住，很快就沒在服的紋理當中。

祁蒼抬頭看看，呼出一團白氣，不應該了，都這個時候了，天還這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