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祁蒼的過去，林音并不了解，心里明白丈夫反復叮嚀的意思，也沒有向祁蒼問過這些事。

不過當江媛知道他們無可去的時候，就邀請他們去那里同住。

臨走之前，有林家的人來找林音，再次勸說他們回去。

為了方便說話，林音提前讓他倆出去買置袋。

他倆早就知道是自己被支出來的，于是跑到旁邊草坪上了會兒懶曬太。

祁蒼瞇著眼看了會兒天空，忽然轉過頭問：“小子，老師和師母對我比對你還好，你不介意？”

顧林玨仰躺在那，哼了一聲，說道：“總歸我才是親生的那個。”

兩人對視一眼，轉過臉就開始大笑。

坦率相對，才能心無芥。

既然有些事都已經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蹩腳掩飾，反而蓋彌彰，讓兩人都覺得不自在。

祁蒼有時候會有一慶幸，慶幸在目睹那麼暗慘烈的背叛，在他經歷人生翻天覆地的劇變，對這個世界充滿懷疑和憎惡的時候，遇上了顧林玨一家人。

他們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顆熱切而真誠的心，沒有華麗的言辭，也沒有刻意矯飾的行為，可是他們給了他最真切的關懷。

這恰恰是他那時候最需要的。

他倆一前一后回來的時候，祁蒼忽然偏過頭，看了看停在樓下的那輛車。

顧林玨看他停下腳步，也順著他的目過去，開口說：“這是林家的車，你喜歡？”

畢竟男生總會對汽車抱有濃厚的興趣。

祁蒼回過頭瞥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看那輛車，直截了當地回答說：“不喜歡，這種車貴是貴，但還是太平庸。”

他倆站了一會兒，正要往上走，忽然看到有幾個人從樓道口走出來。

顧林玨拉著祁蒼，一個閃就躲到了旁邊的巷子里。

作迅速敏捷而練。

祁蒼低聲問：“那不是你外公家里的人嗎？你躲什麼？”

顧林玨非常嚴肅地說：“我不是躲，我是不想見他們。”

祁蒼一臉無語地看向外面，忽然形一僵。

顧林玨察覺到他的變化，問：“怎麼了？”

不會是祁蒼正好跟他們的眼神對上，被發現了吧？

祁蒼上說著“沒什麼”，可是眼神仍舊死死盯著外面。

顧林玨覺得納悶，也湊上前往外看過去，可是除了絕塵而去的汽車，只有來來往往的幾個居民，都是極平常的場景。

他再轉眼看祁蒼，只見他下的線條繃著，再往下看發現他放在下面的拳頭也不自覺地攥，整個人流出一種發狠的氣場。

顧林玨想，有些事就算他問，祁蒼也不會說。

只是再看一眼外面，也沒什麼異樣。

他們這樣沉默地回去，看著祁蒼的背影，顧林玨緩緩皺起眉頭。

在祁蒼不曾提及，父親也不讓旁人過問的那段過往里，到底藏著什麼樣的？

他們搬去和江媛做了鄰居，邵辰很喜歡祁蒼，總覺得這個影孤絕的大哥哥非常酷，簡直符合他對神英雄的所有想象。

可是顧林玨發現對于邵辰的熱，祁蒼很回應。

原因就在于祁蒼害怕江小姐。

沒人會信這個桀驁年會害怕一個人，除了顧林玨。

他注意到，盡管是住在一個院子里，但是祁蒼會有意無意地躲著江媛，有時不得已上了，面對江小姐，祁蒼放在側的手會不自覺地握，也很像他平時那樣疏朗而開懷地齒而笑，一副恣意又囂張的模樣。

他覺得奇怪，但也知道那不是自己該過問的事。

即便是親人，對私人空間的干涉程度也是有限的，何況以祁蒼平時對他的態度來看，未必把他當作家人。

直到那一天，顧林玨被一群學生堵在了路上。

他剛剛轉學過來，長得俊秀頭腦聰明，一時風頭太盛，自然就礙了一些人的眼，他們聚集起來，打算給這個“小白臉”一點看看。

當時邵辰和顧林玨在一塊，被這麼挑釁，沒兩句雙方就開始手。

邵辰沖在前面，一拳就揍倒了一個小嘍啰，沖那些人不屑地呸了一口。

顧林玨扶額嘆氣，他并不是什麼好斗的格，到這種況其實更想做的是息事寧人，畢竟聚眾斗毆，如果被學校知道，雙方都不會有好果子吃，但看現在這形勢，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不過既然打起來了，當然是不能輸的。

就在顧林玨放下書包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把書包丟到他懷里。

顧林玨下意識地一把接住，抬頭就看見祁蒼咧著邪邪地笑，一臉躍躍試，他手之前，還不忘回頭對顧林玨說：“你別上手，在這待著。”

顧林玨旁觀戰局，只覺得祁蒼手最好，出手穩準狠，招招都是直中要害，又不至于傷人太重，一看就是行家。

只是攻勢太兇狠，剛開始連邵辰也有點愣，反應過來之后像是忽然在心頭“轟”地燃起了一把火，士氣大振，也一鼓作氣地撂倒了好幾個。

沒一會兒，那堆學生就只能躺在地上哀嚎，邵辰角被打破了，滿不在乎地用手一抹，帶著勝利者的笑容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來。

“祁大哥你太厲害了！”邵辰忍不住崇拜道：“這手一定是練過吧？”

祁蒼點點頭，難得夸獎道：“你也不錯，那一拳打得很準。”

邵辰看著顧林玨，問：“你怎麼只看著，也不去幫忙？”

顧林玨還沒說話，祁蒼就說：“他的那份，我幫他打了。”

他轉向邵辰，接著說道：“你虎頭虎腦的，看著就是會打架的，不用幫忙。”

邵辰不服氣地說道：“那小玨呢？他也不弱，你為什麼幫他？”

祁蒼淡淡地說：“他不能沾這種事。”

“為什麼？”

祁蒼把書包一甩，背在肩上，扔下一句話就轉離開。

他說：“因為那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會是顧林玨的兵，是他的盾，也是他的槍，是他最鋒利的兵。

邵辰看著祁蒼的背影遠去，像是電影里的孤膽英雄一樣，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背影寫盡了瀟灑孤絕，帥氣無匹。

他推了推顧林玨，說道：“祁大哥對你真好。”

顧林玨站在那，目深遠幽黑，只是沉默不語。

回到家之后，他和祁蒼都在餐桌上寫作業，祁蒼低著頭，稍長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寫著寫著，顧林玨忽然抬起頭，問：“祁蒼，你今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祁蒼頭也沒抬，眉目不，毫無波瀾地說道：“我不是哥哥嗎？”

強勢的哥哥照顧相對弱勢的弟弟，這不是在顧家默認的規矩嗎？

顧林玨攥了手中的筆。

祁蒼抬起頭，問：“怎麼，還不愿意認我當哥哥？”

“不是。”顧林玨說：“只是今天不用你幫忙，我也能打贏他們。”

看到顧林玨黑眼睛中堅定的芒，祁蒼眼中劃過一驚訝，片刻后失笑道：“這種事還用不著你，你用腦子就。”

他的態度自然而然，語氣又無比輕松，說完便低下頭，繼續刷刷刷地解理題。

很多年后，也是這樣，祁蒼對顧林玨說：“你的腦子好使，腦子就好，剩下這些事我來辦。”

輕輕一句話，卻重有千鈞。

從此那些事他一肩扛起，黑暗中，帶著累累傷痕仍舊沖鋒陷陣，像是個永遠不會倒下的超人。

可是顧林玨知道，他上的傷一道道一條條，每一次都差點把他拉進萬劫不復的地獄，他不能讓祁蒼就這麼離開，林音說過讓他們相互守護，祁蒼在前面護下他，他也得不辜負祁蒼的信任，從閻王爺手里把他搶回來。

他們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但是平淡生活也有平常的幸福。

可是就在祁蒼的傷口剛剛愈合，他的人生就和正常高中生的軌跡重合時，顧默杉忽然出了車禍，車毀人亡，現場被一場熊熊大火焚燒殆盡。

林音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整個房子陷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祁蒼從房間里走出來，聽到消息的時候僵立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沒有一下。

顧林玨原本在看新聞報道，耳邊忽然一陣轟鳴，世界像是變了一塊塊碎片，迅速在他眼前坍塌，而他就要被在廢墟之下，一種窒息絕的覺第一次將他淹沒。

靜了半晌，祁蒼忽然邁著大步，走出房間，敲響了鄰居的門。

出來開門的是邵辰的爸爸。

“江小姐在嗎？”他問。

“進來說吧。”邵爸爸說道。

等了很久，祁蒼帶著一散不去的霾走出來，腳步木然而機械地走到院子里。

顧林玨站在那里等他：“你去做什麼了？”

祁蒼只是著他，眼神卻過他，看向別的地方。

顧林玨再開口時，聲音很冷：“你知道什麼？”

祁蒼搖搖頭。

顧林玨沖過去，揪著他的領惡狠狠地說：“你到底瞞著我什麼？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害死了我爸爸？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他不信父親會死于車禍，那個強大到不能摧毀的男人，他頂天立地的父親，會死在一場車禍里，他絕不肯信。

祁蒼說：“你不必知道，該做的事我都會做。”

“你要做什麼？你能做什麼！”顧林玨低吼道：“我為什麼不必知道！他是你老師，也是我父親，我有權利知道這一切！你有什麼資格瞞著我！”

“你不肯告訴我？好，那我自己去查。我有手有腳，不是個廢，自己要做的事，不必你來替我！”

他一把扔開祁蒼，轉走出去。

祁蒼在他后，忽然開口：“小玨，你牛，你可以不顧一切，你敢豁出命去，但是師母怎麼辦？剛剛失去丈夫，現在還要失去兒子嗎？”

顧林玨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呢？你以為我媽沒把你當兒子嗎？失去你，就不會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