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屏幕上突然跳出那張大興安嶺森林的照片,和——
【遲晏邀請你語音通話】。
顧嘉年愣了一會兒,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接起來。
接通的那一瞬,忍不住有點張,正絞盡腦地想著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便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懶散揶揄的輕笑。
“勤懇又苦的高三黨解放了?終于有手機了?”
顧嘉年倏地把聽筒耳朵。
心里突然覺得。
那確實還是科技進步比較好。
此刻他的聲音從一千多公里之外,實時地傳進耳廓,陌生又悉。
如同海邊反復來襲的浪,每個呼吸起伏都繾綣又綢繆。
許久之后才“嗯”了聲,忍著心里的悸慢吞吞地說道:“我剛到家把手機充上電,還擔心一年沒用過手機,已經生銹了呢。”
“哦,”遲晏又問,“那你剛剛一直在輸中,想跟我說什麼?”
顧嘉年沒想到他會直接問,腦子卡殼了片刻。連自己都不知道想說什麼,心里的話太多太多了。
反問道:“遲晏……你不問我考得怎麼樣嗎?”
的話音剛落,那邊傳來一聲輕松的笑。
“都考完了,有什麼好問的?先把考試、績統統丟到一邊,該浪就好好浪,不要搞得太張——”
他的語氣驀地低下來。
“不過,我剛剛就想問,你聲音怎麼回事?冒了?”
顧嘉年剛剛明明忍住了。
可此刻眼眶卻一酸。
爸爸沒有注意到的事,他卻注意到了。
“就是有點小冒,已經好了。”
“遲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有點無厘頭地說起之后幾天的打算,“下周我要去參加班級聚餐,之后還有班里同學們組織的ktv、小飯局……十七號,我跟雯雯約好了一起看一個電影的首映……”
這一年了很多朋友,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形單影只。高考前就已經收到了不聚會的邀請,顧嘉年這次不想再拒絕。
絮絮叨叨地說著,遲晏聽得笑起來:“嗯,還有嗎?真忙,這麼歡迎?”
顧嘉年也跟著笑,半真半假道:“嗯,我們班同學都很喜歡我。”
那邊頓了一會兒,而后慢悠悠地問:“……男生?”
顧嘉年眨了眨眼睛,沒撒謊:“……也有。”
“……”
對面難得沒搭腔,也沒有繼續打趣。
顧嘉年自顧自說道:“……不過最后的聚會在二十號左右,正好是出分的前幾天……”
沒有挑明,卻覺得他應該聽明白了。
出分那天。
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時間點。
顧嘉年吸了吸鼻子,聲音地說道:“到時候……我回云陌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我想回家。”
很想念云陌,比起高樓大廈里冰冷的格子間,云陌夏天的山與水、外婆家院子里的桂花樹和葡萄架、趴在青石板上睡懶覺的咕嚕還有河里著石頭的青螃蟹。
那些更能稱為家。
“好,”遲晏低低地說,“到時候……”
話到這里他似乎故意拉了長音,還加了個耐人尋味的停頓。
顧嘉年的心猛地提起來。
下一秒,他卻忽然轉了話頭:“……把你欠我的那頓飯補上。”
顧嘉年松了一口氣,重新笑起來:“嗯。”
有些答案,還是想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聽,到時候就算不是期盼的那個答案,也可以再爭取一下。
現在還沒有那個底氣。
有了盼頭,顧嘉年的心輕松了不,繼續說道:“遲晏,我想給你們帶點禮,你幫我問問季同哥想要什麼。”
這聲“季同哥”的無比自然,與句首對他的稱謂形了鮮明對比。
工作室里,遲晏看著窗外遮天蔽日的梧桐,突然挑了挑眉。
這個對比他一年前就發現過。
只是當時猜錯了方向,還覺得這小孩重輕友,沒大沒小。
可現在聽起來,卻覺得十分熨帖。
他緩緩勾起一邊角:“那你不問問我想要什麼?”
顧嘉年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問,你的那份我打算自己挑。”
*
遲晏坐在辦公椅上,掐斷電話回頭,便看到他表哥一臉郁地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賀季同已經持續這種狀態好多天了,看誰都不爽,面如菜,像是全世界都欠他幾百萬。
遲晏不爽道:“坐這兒干嘛?進來也不知道敲門。”
賀季同翹著二郎,擰著眉:“你今天怎麼這麼怪?下午開會的時候就盯著手機,現在打個電話還這副表。”
遲晏聞言斂起了眉眼,沒搭腔。
賀季同的目在他臉上打了個轉,突然警惕道:“你該不會是……在網吧?”
遲晏“嗤”了一聲,掀起眼皮看他:“你要是太閑,樓下有一堆選題和新人的投稿,你可以去幫忙審審。”
賀季同沒打采地撇了撇:“有那麼多編輯在,我這個理科生在他們面前耍什麼大刀啊。”
說罷,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用一種過來人的口氣,面不善地提醒了一句:“表弟,你要是信我,還是別談了。別靠近人,會變得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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