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絮懵了。
翻了手邊的梅子糕,糕點并著碎碟子砸在地上,留下一地的殘痕。
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千斛的方向,聲音都變了,“你再說什麼!”
霍千斛的眸,認真至極。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這很唐突。”
“但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的孩子一出生便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他的未來會如何?”
“他落不了戶,沒有祖籍,不能科考,不能求取功名。”
“他跟著母親長大,沒有父親護著,他會遭多同齡人的白眼,長的路上又會遭多異樣的眼?”
“你尚且不能保護好你自己,你又如何去保護他?”
“他總是需要一個父親的,教他讀書寫字,帶他騎馬學箭,教育他如何長一個男人,有男子的視野和前途。”
“而不是跟著你,困于后宅之。”
“也許等他長大了,這些東西他都會學到,他甚至會反過來護著你,照料好你的后半生。”
“可一個沒有父親引領的孩子,能平安長大嗎?”
這些話,像一只殘忍的手,撕開了云清絮埋藏在心底深,那最不為人道的傷口。
上一世的淵兒,不就是霍千斛口中的樣子嗎?
沒有父親護著,就連家奴的兒子,就連馬夫的孫子,都該對他呼來喝去,不是打就是罵……
剛開始,淵兒還想跟他們朋友。
可后來,看到他們的影,便一溜煙地跑回院子里,撲到的懷里,尋找依靠。
作為母親的,本該護著自己的孩子,可那五年里,連自己都護不住,連自己都鮮淋漓遍鱗傷……
將的孩子帶來世上,又親手將他推深淵。
這一世,雖然離開王府了,可王府外的世界,真的淳樸又善良嗎?
不是的。
外面的人心更,外面的手段更殘忍。
在王府里雖然遭打罵,雖然不蔽,雖然沒有大夫給的孩子看病。
但在外面……那些人敢為了一點銀子,鋌而走險,要了們母子的命!
而且……
至今都記得淵兒拉著的袖子,期期艾艾說話的樣子。
“娘,淵兒的爹,不是這個王府里最厲害的人嗎?”
“他為什麼從來不看淵兒一眼。”
“淵兒好想有個爹啊……”
……
云清絮想到那一幕,心臟便痛的跟要停了似地,不敢想,若這一世,的孩子還落得跟上一世一個結局,沒有父親的寵,那……
那真的是在造孽啊!
對面。
霍千斛的語氣,誠懇至極,細細向云清絮訴說著他的計劃。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們二人只是合作關系。”
“但我的心意,清絮你應該明白。”
“我雖是商戶,沒有功名在,這輩子也不可能當,讓你做個太太。”
“可我向你保證,我除你之外,沒有旁的人。”
“不瞞你說,霍某今年二十八歲,房里連個伺候的婢都沒有。”
“我總是跟你說,我要回閩南奪回我的家產,爭奪家主的地位,其實我是家中的嫡子,并非庶子,這家主之位,合該是我的。”
“母親早逝,我由娘照看著長大,原本霍家的家產我是看不上眼的,男子漢長了一雙手,什麼家業不能自己打拼出來?”
“但我爹的新夫人害死了娘一家,還奪了我娘的嫁妝,想踩著我霍千斛的腦袋耀武揚威,這是我絕不能忍的。”
“你放心,除了這批珍珠外,我在閩南有地有房,還有一只商船隊伍,每年盈利也是一大筆銀子,足夠你食無憂了。”
“等你我婚之后,我會把這些家產都給你打理……”
他頓了頓,又怕顯得自己不夠有誠意,便鄭重道,“不必等婚后,只要你點頭答應,這些東西我立刻便改到你的名下,絮兒,你的人,我是信得過的。”
霍千斛不說則已,一開口,將自己的老底全翻了出來。
說完這些,目灼灼地看著面猶疑的云清絮,又加了一把火。
“我霍千斛在此立誓,只要清絮你同意嫁給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必將視如己出,當作自己的親生骨來看待,若是男兒,我散盡家財也要改農戶,為他拜訪江南最好的名士,讓他讀書仕,為人上人。”
“若是兒,等將來出嫁時,一半家產贈予,為十里紅妝,挑選世上最好的男兒,做永遠的后盾。”
“以上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我天打雷劈!”
他話說的太狠,云清絮心中一驚,想要去堵他的,已來不及。
手停在他的邊,霍千斛下意識的握住,看云清絮的眼神,慢慢 下來。
“清絮,你不必怕。”
“即便你不愿意嫁,這個孩子,也可以認作我的孩子,等他長大了,能照顧你了,我再告訴他真相。”
“在那之前,我不會家。”
這樣的義,來的太深太重,云清絮一時之間,竟覺得無法承。
猛地從霍千斛手中回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走去,過門檻時,險些崴了一腳,被外頭聽的如意給扶住。
如意大驚失,臉上帶著被抓包的惱,但手上極為利索,立刻去那梧桐樹的影,將云清絮的紫竹手杖尋過來,遞給。
云清絮握著手杖,著手心涌來的縷縷的涼意,發燒一樣的臉,終于緩和下來。
“給我一點時間。”
隔著那道門扇,聲音輕,帶著千愁萬緒。
“讓我想一想,過兩日再給你答復。”
……
攝政王府。
閉門不見客多日的攝政王,正在書房練字。
竹影散漫,過窗扉,打在那紋路分明的地磚上,倒映出片片墨竹來,清幽雅致。
但書房的擺設,卻有些一言難盡。
許多東西,都是碎的,又用一塊又一塊的膠黏起來,擺在遠。
比如那一架被撕 裂的屏風,那了的緞簾,那碎開的竹筒,還有那一方黃玉做的硯臺。
財大氣的攝政王府,何至于窮這般模樣,王爺日日待著的書房,怎會破敗至此?
但管家馮煥,卻明白這其中的淵源。
跪在地上,看著正在練字的攝政王,眼底閃過復雜之。
王爺照著練的那一幅字,既不是歐筆,也不是,而是娟秀的子寫的幾個字。
那字的主人,正是那位自 焚而亡的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