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鳴樓站在不遠，風吹了他鬢角花白的頭發。

他靜靜地看著一干練的西裝，走上工地的高臺，拿著話筒，一項項部署著項目的進展安排。

他眼睛有些。

沒人知道，他在聽講話的過程中，手指一直在微微著。

這個老派商人，一生經歷過太多風浪，從年輕到白發，從賀氏集團一間辦公室到現在橫多個國家的布局。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沉穩。

可這一次，是他低估了。

低估了對方的狠。

也低估了自己兒子的決絕。

是他提出這趟非洲之行，是他拍板定下親自考察，是賀京辭擔心他，才陪他來走的這一趟。

那時候賀京辭只笑了一聲。

說：“行，我陪你走一趟。”

沒多說一句。

沒有猶豫，沒有推諉。

現在想起來，他低下頭，嚨一陣。

“是我把他帶來的。”

他原以為，那些所謂的商業對手，再怎麼也不至于刀槍。

原以為那群人不過只是想多拿些利益，不會玩命。

可賀京辭倒下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利益這麼簡單的事。

是明搶。

是清算。

如果那天是他自己站在倉庫門口，他未必有那子沖勁。

他老了。

腳不利索，跑不快，也扛不住。

可他兒子不一樣。

他還年輕，還有未來，還有一場沒辦的婚禮，一個還沒建完的家，一個陪在邊哭都沒來得及哭的孩。

可他還是去了。

一句怨言都沒說。只是那天出發前，拍了拍他肩膀，說了一句：

“這是我們賀家的事，我怎麼能不來。”

賀鳴樓當時還笑，說：“別煽，你要是倒了，我找誰收拾你老婆？”

賀京辭挑眉：“你啊，你最疼。”

他真的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仿佛就算不回來，也有退路。

可他沒想過……他真的可能不回來。

賀鳴樓閉了閉眼，心口作痛。

他曾罵賀京辭吊兒郎當，不務正業，說他不像自己。

可現在他明白了。

賀京辭什麼都像他。

但更像沈鳶。

一筋，死也不回頭。

他向遠那個拔的影。

沈鳶站在臺上，灑下來，照得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芒。

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著賀京辭留下來的地盤。

賀鳴樓嚨發。

他忽然輕聲自語：

“你小子最好快點醒。”

“這姑娘……快堅持不住了。”

江淮君是隔天早晨到的。

坐在椅上，由兩名隨行醫生陪著，一步步從醫院車隊的專屬車道下來。

風不大，但上還是裹得很嚴實。

淺米的披肩，低調的珍珠耳釘，妝容極淡，掩不住眼下的疲。

手剛過沒多久，原本應該靜養。

醫生本不批準這趟國飛行。

但江淮君堅持要來。

醫院只得安排最穩妥的航線、最可靠的設備和專人陪同，等評估指標。

確認后，才最終簽了放行。

下飛機那刻，醫生還在低聲勸：“江士，如果不適，必須立刻停下，不要勉強。”

只是輕輕點頭：“我知道。”

然后用微弱卻堅定的聲音說：“我兒子還躺在病床上，我得來看看。”

沒人敢勸。

從車上下來，沒有讓人推。

江淮君自己撐著雙臂，慢慢從椅上站了起來。

背得筆直。

一步步走進項目部，走進工地外圍設立的醫院通道，直到那個悉的ICU門口。

沈鳶正在那里守著。

轉頭，看見江淮君那一刻，眼圈紅了：“阿姨……”

江淮君朝笑了笑，像從前一樣溫：“我聽說，你一個人把后面的事都扛下來了？”

沈鳶沒吭聲。

江淮君握住的手，掌心的溫度很暖。

“他要是醒過來，知道你替他撐下了這一攤子，肯定會驕傲得不得了。”

“……也會心疼得不得了。”

沈鳶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

江淮君沒繼續說話。

只是坐回椅，輕輕把手放在賀京辭病房門口的玻璃上。

指尖輕輕點了一下。

“別睡太久，媽來看你了。”說。

聲音很輕，但母是有穿力的，能一點點傳進沉睡的世界里。

接下來的幾天，江淮君住在醫院特護病房，配有兩名醫生全天看護。

可每天，總會讓人推著，到賀京辭病房門口坐一會兒。

不打擾，不說話。

只是靜靜看著，仿佛這樣，心里才安穩一點。

沈鳶知道，是在等那個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能再一次睜開眼，喊一聲媽。

那天傍晚，天灰暗。

ICU門口，沈鳶剛給賀京辭完手，回的時候，看見江淮君正坐在病房外的走廊盡頭。

安靜地靠在椅上，手里拿著一張薄毯，臉比白天更蒼白一些。

沈鳶走過去，蹲下，輕輕替把毯子拉了拉。

“阿姨，你今天沒休息夠吧？”

江淮君輕輕搖頭。

看著玻璃窗后的賀京辭：“他小時候啊，只要睡午覺醒來，看不見我就會哭。”

“有一回，我去廚房多走了一會兒，他一個人在客廳哭了十分鐘。”

說著笑了笑，眼神卻一點點沉下去。

“后來他長大了，越來越安靜，也不再哭了。可我知道，他很多時候……還是怕孤單。”

沈鳶低頭不語。

江淮君忽然轉頭看著，目認真。

“鳶鳶。”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也不舍得走。”

“可要是他真的……一直不醒，你不能一直這麼耗著。”

沈鳶怔住了，抬頭看。

“你還有你的人生。”江淮君輕輕說，“你還年輕，還有工作，還有很多你想做的事。”

“你不能被我們賀家，綁一輩子。”

“如果哪天你累了，不想守了……你就去吧。”

“我不會怪你，也不會讓他怪你。”

沈鳶的嚨一，眼眶發紅。

咬著牙，低聲道：“……阿姨，別說這種話，我舍不得。”

“我不管他醒不醒，我就是想等。”

江淮君看著，眼里泛起水。

“你別讓我更舍不得了。”聲音略帶哽咽，“我要是他，我這輩子都還不完你了。”

沈鳶沒說話。

只是手，把江淮君的手握得更了些。

什麼都明白，也知道江淮君是真的在為著想。

但現在，哪兒也不想去。

只想陪著他。

哪怕，就只是坐在他旁邊。

哪怕，他一直都不睜眼。

“我要永遠在他邊，他一直不醒來，我就一直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