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霍千斛打斷林從鶴的話,正要解釋些什麼時,面上的表漸漸凝重。
怎麼不可能?
清絮離開王府之前,跟攝政王的關系曖昧不清,也許曾有夫妻之實,只是未得名分。
而且。
他也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
在霍家時,也曾見過父親的姨娘們懷孕時的樣子。
吃什麼吐什麼,猶以晨起時的嘔吐最為嚴重。
恨不得將胃都吐出來。
其他反應也跟清絮一樣。
四肢無力、貪睡、每日提不起旁的力氣,蒼白的面中總帶著一點異樣的 紅……
難不,清絮真的懷孕了?
那……會為了這個孩子,再回到攝政王府嗎?
見霍千斛沉思不語,林從鶴好心將自己手中提著的梅子糕給他遞了過去,“懷孕是添丁的好事,便是生活上有什麼難,也不必發愁,有了子嗣,往后才更長久。”
“這是林氏商行特有的梅子糕,用的都是江南當季的青梅,十幾道工藝腌制烘烤而,不僅味道酸甜可口,還可以緩和早孕時的干嘔反應。”
“子前兩個月都是靠這梅子糕熬過來的。”
“只是那林氏商行……”
林從鶴不知想到什麼,眼底閃過復雜又黯淡的,“林氏商行,隨著沁郡主的遠遁,日漸萎靡,即將被攝政王府全部吞并了。”
“從前留下來的鋪子和手藝,也都要荒廢了。”
“這梅子糕,估計這做不了幾批了。”
“兄臺拿回去嘗嘗,若是尊夫人覺得適口,可以趁林氏商行消失之前,去多買些囤著。”
“月末,也就這兩個月了。”
林從鶴提起林氏商行,剛才興致的語氣沉了下來,柜臺旁的藥提著那包好的安胎藥遞給他,“這位爺,您的藥裝好了,一共是十六幅總計十二兩銀子,您是現付還是記賬?”
“現付吧。”
他從袖中出了十五兩的銀錠,遞給藥,“剩下的記在賬上,記做……雜貨街十六號甲子樓三樓。”
“姓鶴。”
“等這些藥喝完了,算在下一批藥材的賬上。”
聽他提起雜貨街,霍千斛心下微,拎著手中被強塞過來的梅子糕,跟上了林從鶴。
訝異道:“這位兄弟是住在雜貨街?”
林從鶴心生警惕,退了兩步,問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份敏 ,雖茍且生活了下來,但攝政王府仍然如懸在他頭頂上的利劍,無時無刻都警醒著他,要他姓埋名,避開可能暴的風險。
從前常去的鋪子、常去的街道,他醒來后,一次都未去過。
就連給綠蕪買藥材,也是來這家偏僻的、此前從未來過的鶴年堂。
平日上街,他從不開口與人談的。
只是剛才聽到霍千斛的夫人懷孕之事,他想到家中的綠蕪,心底一,便搭了兩句話,贈送他一些點心。
萍水相逢,走出這鶴年堂的大門,大家往后誰也不認識誰了。
怎料這人竟要纏住他,打探他的住址,林從鶴怎能不警惕。
冷冷的掃了霍千斛一眼,抬腳便要離開,霍千斛知道他是誤會了,苦笑一聲住他。
“兄臺莫要惱怒。”
霍千斛尷尬地解釋,“我有一好友,姓司馬的,也住在雜貨街里,前些日子聽說他家里出了意外和變故,將衙門的人都驚了,這一個多月也未曾再見過他,心里擔憂,這才同您打聽打聽,并無旁的意思。”
“您若是不方便,我不提就是。”
“還有這梅子糕的花費——”
霍千斛從懷里掏出銀票,便要遞給林從鶴,“哪有白拿您吃食的道理,這些銀子您拿著。”
林從鶴沒有接銀子。
但也沒有離開。
他眸復雜至極,私下瞥了一眼,無人關注他們后,對霍千斛頷首,“你跟我過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鶴年堂,拐了個彎,到了一荒蕪的死胡同里,那胡同里橫了一條排水的長,邊長了兩顆棗樹,如今生了許多綠芽。
此,沒有家戶,更沒有行人,是個安靜說話的地方。
林從鶴仍未取下面紗,他雖有話要跟霍千斛講,但并不信任霍千斛。
他站在棗樹下,負手而立,問道,“你跟司馬家什麼關系?你們認識多久了?”
霍千斛眉頭微皺,解釋道:“沒有太深的,認識……一兩年了吧。”
“司馬兄幫過在下的忙,在下心懷激,請他喝過幾次酒,還約著下旬一起出京打獵去……”
“兄臺為何如此張?”
霍千斛的話,一半真一半假,但語氣誠懇,很有信服度。
林從鶴聽到他說不深時,眼底閃過一抹失之,但又不愿讓線索這麼斷了,接著問他,“你可知道,他有一個妹妹?同母同父 的,那妹妹如今十幾歲的樣子,名云盈兒……”
霍千斛當然知道。
跟司馬相識那日,后者口口聲聲說要將他妹妹給他添做暖床的婢,還說他妹妹樣貌生的端莊清秀,整條街的小娘子都比不上。
可……
跟眼前這男子有什麼關系?
“我自然認識。”
“去他家里做客時,那小丫頭還端過菜,雖瘦了些,但樣貌卻難得,不像是這樣貧民窩里長出來的。”
霍千斛特意編造了些細節,林從鶴聽罷,目灼灼。
聲音里,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那你知道……母親如今在何嗎?母親那邊……還有什麼家眷親戚嗎?”
這事,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彼時他陪著綠蕪下去散心,看到了那個風風火火闖進司馬家的丫頭,那樣一張臉,驟然出現,他還以為自己看見云清絮了!
太像了。
可以預見到,再出落幾年,等褪去那臉頰上的青之后,將要跟從前的云清絮一模一樣。
不,比云清絮還像當初的云清絮。
畢竟,人都會變老的。
十六歲時的驚鴻一瞥,比二十六歲的盛裝明,要更人心。
他的心,也必然會高座金鑾殿的……那位攝政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