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站起來，抓手里的包，心里算計著如果對方要起來就立馬開跑，無論哪個方向都無所謂。

我對封門村多還是有些了解，而他或許只是第一次進村的生客。

男人在原地怔忡半晌，沒有嚷也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疑地各種打量，把我從頭到腳從臉到包地掃了好幾回。

對了，現在本姑娘就一看上去慘兮兮的臟妞兒，拎了個看不出布的包，上還黏著不綠茸茸的塘藻和蟲尸。

大多數人會對我這幅模樣都會缺乏戒心，并給主為我出現在這里找到自以為合理的解釋。

所以沒等到我的開口，他就自顧自地吆喝開。

“進來撿東西的吧？小姑娘，這樣不好，這里發生了很可怕的命案呢，警察不讓外人進來的！快走吧，被發現了會被抓到警衛隊去挨打。”

他不利索地絮絮叨叨，語氣溫很斯文，將我吊的小心臟安回原位。

我不敢接話，將目停駐在他的另一只手里。

青花紋的陶瓷罐子，下潤耀眼。

看起來很眼，在爻眼島的幻境里見過，在縛魂靈所示的時間罅隙里也見過……所以，它們的確是封門村的產？

只是這會兒見到這種類似于骨灰罐子的瓷，讓我莫名地有種惡心，仿佛它會在天化日之下吞噬掉我的魂及這一跑就咕嚕作響的。

見我幾下眼又地盯牢他的手，這位藍衫男將瓷罐舉起晃了又晃，表略顯尷尬。

“我這也是撿的，不值錢……”他吱吱唔唔的，憋出一句完全不必要的解釋，“真的不值錢，不信你自己找，這村子里面有很多。”

就憑這句，讓我懷疑這家伙可能不會是什麼正經人，多半也是進來撿的。封門村被外面的人傳得再窮也不見是真的，南城家的地盤怎麼可能會落魄到連乘車的銅子錢都不出來，想趁火打劫進來順點什麼東西出去發筆財的估計不會。

“在哪里？”我邊問，邊慢吞吞地走向他，“大哥，哪里有很多？”

他看著我的舉，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幾步：“那個……小姑娘，你還是快走吧，當心被警察看見。”

我停住靠近的腳步，從那雙游移忽閃的眼瞳里看到一不合理的害怕。

他為什麼要怕一個形容狼狽的娃？

“這位大哥，能不能讓我看看它？”

我說得盡量輕快，怯生生地手指向反著的瓷罐向他請求。

明顯地猶豫了一下，襯衫男彎腰將罐子擱在腳邊，人繼續慢慢地后退。

這種像是投降的舉，面對一個沒有任何威懾之力的小姑娘時，就顯得特別的奇怪。

警惕地四下張了一番，我確認自己后沒有藏著顯而易見的妖魔鬼怪。

那只青花紋罐子端正地擺在地面上，我沒時間多想，慢慢靠近瓷罐，蹲下將手搭在膝蓋上。這罐子跟焚棺幻相里的一模一樣，提起瓷罐惦了惦份量，然后將它扔回五步之外的襯衫男，轉朝墳地的深走去。

比起這只奇怪的罐子，我對兩棵槐樹下的大墳更好奇，想看看到底葬的是誰。

“噯，小姑娘你哪里去啊？別躥，這里有警察，不騙你，他們隔半個小時會進村來巡視一下。”

襯衫男接下骨灰罐，繼續溫吞的嘮叨。

我對他有些煩。但面對這個被焚燒掉的詭異封門村，我的確應該先找一名互利互惠的同盟者。

這個溫吞的斯文男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看他的樣子不像是窮兇極惡的壞人。

而且這會兒湊得近了，才發現他的袋前夾著一張小小的證件牌，上面印著：徐宇青，民俗研究專員，《民報》記者。

當研究員肯定是讀完大學的文化人，尤其在那個世之中能擔得起這種職位的，恐怕不會是普通老百姓。

但這名字的報紙，我在車站骯臟的地面上撿到過好幾張，印滿各種挑逗獵奇的夸張標題，顯然不是給有文化的人看的。

我思忖著他能進村，大約也沒有通過什麼正規手段。

“信不信由你，大哥，我是這封門村的人，現在只是想回家。”我猶豫幾秒后，還是拋出了餌。

鼠眼般銳的雙瞳果然綻放出一算計的彩，他急匆匆地趕到我前頭，試圖阻止我的腳步。

“小姑娘可是說的真話？警察都說人全死了啊，你怎麼可能是這個村里的人？”

我指向墳地外圍延的煤渣路，平緩地一句接著一句：

“這墳地專門用來葬死在封門村的南城家仆人的。那條路通向村里頭，村口有三棵五十年以上的老槐和一塊據說有千年歷史的石碑，碑上刻著百來個名字，但沒人知道他們是誰。路道兩旁有三十六戶人家，其余大多散在村西和北山腳下。村里一共有五口井，村里用水全靠它們。”

“村頭那一大片宅子全是南城家的祖業，這后山上還有南城家的祖墓，據說那里連神仙都進不了。”

“還有，住在封門村的不只有南城家的人，還有九姓十八氏，他們大部分為南城家工作，還有小部分甚至與南城家簽下了九世契約，世代在南城家為奴。”我對著徐宇青笑了笑，“大哥，還要聽下去嗎？關于封門村，我能說上三天三夜。”

徐宇青瞪大著眼，好一會兒后他了焦干的，被太曬過頭的額頭上淌落幾滴油膩的汗。

“不可能啊，”他還是直愣愣地質疑，眉頭擰得像兩條糾纏的蛆，“警察說沒有人活下來的，八十六口人全燒死了。”

我懶得回答，繼續往前走。剛才所說的前半部分是據百年后封門村的破模樣兒瞎編的，但后面關于九姓十八氏為南城家奴的事，只是跟白越聊天時聽過一兩句罷了，是真是假真只有九傾那只鬼才知道。

空氣里挾裹著一難以忍的焦苦氣味，還混著脂被灼干的油腥。

它們聞起來很惡心，讓我想吐卻又忍不住敞開呼吸，從鼻子到肺部都在和分析這些怪異的氣味，這似乎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本能。

但潛意識還是在抗拒這些惡心氣味的侵，沒聞上幾下就咳得臟翻江倒海，好像全部錯了位。

“你到底什麼名字？哪戶人家的？”他又追上來問。

“丌。”我抹掉嗆咳出的淚，扭過頭認真地告訴他，“我丌素菁，是村里九姓十八氏里面的一家。”

他猛地停頓下腳步，急促地從口袋里扯出幾張報紙，雙眼快速地掃著紙面上的字。

“不對，丌素菁死了！你個小姑娘在瞎說什麼，丌素菁真的死了！”然后他揮著手里的紙，驚訝地吼。

“你不可能是，這絕不可能！”

我從他抖的手指間出報紙。這是剛出版的地區新聞報，嚴謹地列出封門村雷火災難的死亡名單。

“封門村十號戶，三口人，戶主丌國正，其妻杜蕙，其丌素菁。”

哇靠，這是怎麼回事？本姑娘這個“丌素菁”現在是鬼類嗎？

不可能，否則這個凡眼胎的徐宇青怎麼看得到……

我著額頭，當然回答不了他的質疑，只是把名單反復看了幾遍后塞回他的手里。

“本人真的是丌素菁，不管你信不信。”我心累，懶得再編謊話，擺擺手，“大哥要不要一起逛封門村，只要你不把我給警察。”

日頭又偏西數寸，我開始迷茫此行的目標。報紙上正正經經的名單似乎在暗示一件事，現在所做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我一直被困在這個鬼障里，恐怕頂著“丌素菁”的份都難以生存了，畢竟已上了死亡名單。

突然想起那個詭異的青衫男用手托出來的紅綢包裹。

我猛得有所醒悟，連忙扯開一直抓在手上的臟布包，果然出那只紅綢包裹，解開打的結，出一只與徐宇青所拿的一模一樣的青花紋罐子。

“小姑娘……你怎麼也有這個‘祭魂罐’？”徐宇青瞥見我包里的東西，驚訝得眼睛都噌地亮了一層。

我拎起罐子搖了搖，略沉，里面有東西。

不會是一罐骨灰吧？莫名想起曾經在太爺爺的手抄本上看過的一則古怪雜記，它糙地記錄了一些邪，譬如一些邪道士用骨灰摻和水為一個死去的人塑，然后到界去拿賄賂換回三魂，就可以讓這個死去的人重新活回來。

那個青衫男為什麼要把一罐子骨灰給我，還有這里面裝的是誰？

我看了看天，覺得不適合再杵在這里浪費時間。

徐宇青將他的青花紋骨灰罐抱在懷里，表沉地跟在了我后。他著肩膀不斷環顧四周，也很是小心翼翼。

猜測得應該沒錯，這位記者大哥進村的途徑肯定不怎麼明正大，甚至連記者的份都值得探究一下。

我頗有些微妙的失，勉強耐著子聽背后傳來的喋喋不休。

“肯定是死了，聽我哥們說人都燒得干焦干焦的一就碎，他們找專業的來一地清理，還好頭骨都在，八十六只，跟戶籍注冊的數量一樣的。”

他反復地強調。

“小姑娘，我那哥們是警察，就跟著這個案子呢，不會搞錯的，你看大報紙都登出來了，還能有錯？”

我回頭瞥了他一眼：“好吧，那你說我是誰就是誰吧。”

他扁了不再吭聲，而我終于能耳清凈地走到那座新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