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冰初裂墨痕殘，為卿重系舊儒冠。

筆冢新埋相思字，劍冷照別時歡。

曾諾畫眉描黛淺，今誓飲護卿安。

縱使麟閣功名簿，不記當初明月寒。”

李淵了一首七言詩。

言語間，帶著無法言說的憾與落寞。

馬車，霍千斛眸瞇起來，擊節贊道，“這位兄臺飽讀詩書，文采斐然，霍某佩服至極，只是有一事不明，兄臺為何不當文，要去戰場上拼命？”

李淵聽了這問話，眸落在車的云清絮上。

云清絮呼吸微頓，明白，他已認出了。

當初在刑臺之上，他遠隔萬人一眼便能發現，救下，更何況如今兩人只隔了三尺距離。

萬千話語，哽在中，云清絮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沉默地抓著下的坐墊，著從心口傳來的，細細的痛意。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淵之所以去漠北，是想奔赴一場功名罷了。”

“朝中無人，文幾十年，也上不了三品，進不了金鑾殿。”

“可世造英雄，如今前線缺人，只需要幾道軍功，便能完文一輩子都無法完的飛躍。”

“霍公子，若是你，你會怎麼選？”

霍千斛眼神掃過云清絮抖的肩膀，心里嘆了一聲，笑著道：“若是霍某，霍某只愿與心上人相守一生，平安如意。”

果然，此話一出，李淵面煞白，手中的征召文書沒有拿穩，跌落在地。

他借俯，掩去眼底的失態之。

等著那文書在站起來時，眼角眉梢，只余下落寞與冷。

“霍公子好命，淵某盼你得償所愿。”

“也盼淵某心中之人，能平安榮樂到老。”

“希……”

他想說等他回來，等他請了軍功回來，等他能站在金鑾殿上，與玄翼不分伯仲之時，他護著往后余生。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此番能否活著回來。

更不知……這一生，能否爬上那樣的高位。

千言萬語，最后化輕輕的揖首行禮。

“將來，若霍公子有幸遇上一位姓云的子，煩請霍公子告訴，淵某這一生，從未后悔遇見。”

“只恨，沒有早相逢。”

語罷，轉離開。

云清絮猛地起，抓著窗沿，想看他，可雙眼無，再也看不見他了。

李淵不后悔，可后悔。

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不該毀了他的安穩一生，更不該與他剪不斷理還，將他拖到需要出京避難的地步……

若有來世，大家都不要再見了。

想還他一個平和安逸的一生。

淚水順著眼角滴落，馬車在霍千斛的催促聲中，又緩緩往前。

云清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腳尖踩著那一團散碎的 花糕，手了手中的竹杖，像是在抓住將從深淵里吊出來的稻草一樣。

霍千斛開口想安，但話到口邊，變一團嘆息。

馬車到大理寺前對面的茶樓時，此地已圍滿京中的百姓，人人，人挨人，車馬碌碌，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衛手持刀刃，圍圓形，一邊疏通著人 流，一邊將大理寺前的廣場，空出一片寬闊又簡易的審訊臺來。

兩樽石雕的諦聽，被抬到左右兩側，銅仁一般的大眼，用金珠雕，掃視著圍觀的百姓，自帶兇煞之氣。

諦聽是地藏王菩薩座下的神，亦是自古以來，辨別忠善惡的大理寺的象征。

大理寺寺卿周大人，并四位院判，穿府，一起坐在主位。

在他們后，則另擺了兩張座椅，寬闊奢華，是給帝王玄璟淵與嘉華太后留的位置。

主位之下，左右兩側各列一排。

攝政王坐在左側，穿嫁的長姝公主并云清川坐在右側。

那位吊死的桃紅姑娘，尸被仵作抬上來，看著那子脖子上目驚心的淤痕，百姓一片嘩然，卻并不敢議論。

笑話，攝政王府的軍還在京中駐守呢，他們敢多說一個字，明日就能首異。

今日過來，他們權當是看熱鬧了。

可不敢發表意見！

……

隨著衙役敲擊堂鼓，高喊升堂之后，大理寺卿周大人落下了手中的驚堂木，目凜然，掃視著在場的百姓。

“今日，蒙陛下與太后恩準，本奉朝廷律令，當眾審理此案，爾等需如實陳述，若有虛言……”

說到這兒，周大人的氣勢一頓。

若有虛言后面，便是大刑伺候。

可攝政王他不敢，長姝公主他不能，唯一的當事人桃紅也死了，唯一能的，也就是這桃紅的家人了……

周大人眼神如刀，刺向那跪在角落的桃紅父母，將手中的驚堂木再度砸響。

“若有虛言，大刑伺候！”

“天理昭昭，王法森嚴，本定當明察秋毫！”

……

茶樓之上，引著云清絮與霍千斛座的茶樓掌柜，聞言，發出一陣嗤笑。

“別說是大理寺了，就是整個云朝的法度，也都只針對百姓，刑不上大夫。”

“若兩方都是百姓，各打五十大板，總能問出真相來。”

“可若一方是權貴……猜都不用猜，必然是百姓獄，權貴耀武揚威。”

“不瞞你們說，老朽這茶樓開了三十多年了，真沒見過平民百姓能告贏權貴的。”

“不過今日倒是稀罕了。”

“權貴跟權貴打起來了。”

茶樓掌柜將云清絮與霍千斛面前的茶杯斟滿后，看向霍千斛，“霍老弟，你們二位慢用，回頭老哥再與你閑談品茶。”

“往常顧客都覺得這茶樓位置偏僻，對著大理寺有刑沖之患，很來日，今日得蒙樓下的兩位貴人扶持，咱們這茶樓也人滿為患了，就是下面的大堂，一個位置也賣上十兩銀子了。”

“老哥我先下去招待了。”

霍千斛拱手，談笑之間，讓人如沐春風。

“耽誤哥哥你賺銀子了，回頭我盡給你補上，絕不會吃虧。”

茶樓掌柜笑罵道：“說的哪里的話！我還能賺你這點銀子不！”

他掃了云清絮一眼，認出了的兒，命小二送來子飲的荔枝酒后，又客氣幾句，匆匆下樓。

包廂，只余云清絮與霍千斛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