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明明只是一步之遙的邊界,卻像被困在看不見的牢籠里,怎麼都無法過那條河。
是想著靠近,就已拼盡全力。
黛羚對那夜的記憶零碎而模糊,只記得,當終于抵達湄公河邊時,槍聲已在對岸的叢林深集響起,如驟雨般不絕于耳。
腳步急促,一心想去找他,在黑頭套從后猝不及防蒙住雙眼的前一刻,下意識地回頭,只瞥見了黑轎車里的一龍須拐杖。
槍從指尖落,墜在泥地里。
有人迅速制住,被塞上異,嗚咽掙扎間,糲的繩索已牢牢纏住的手腕,生生勒進皮。
意識到繩子的另一端,綁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聽到阿努的喊聲從不遠傳來,接著,一聲槍響。
一切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劇烈的疼痛從口蔓延,迅速席卷全,下一秒,被毫不留地推下了旁邊的高地。
墜落的瞬間,火在夜里驟然綻開,映亮了河面,也映亮了的瞳孔,有人在上方喊道。
“昂威手了!紅鸞禧被炸了!”
聲音戛然而止,意識也隨之渙散,黑暗如水般漫過的,窒息的重量將拖向冰冷深,世界陷詭異的安靜。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又或許是對他的擔心始終支撐著,十幾秒后,嗆水的窒息襲來,猛地睜開眼,本能地掙扎。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偶爾有水面泛起微弱暈。
可離生越來越遠,仿佛正墜無盡的深淵,無論如何撲四肢,都只是徒勞。
可以死,但這一刻,真的好想見他。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如果非要在歐紹文和他之間做一個選擇,一定會選他。
毫不猶豫地選他,告訴他,心里從來只有他。
黛羚后悔了,后悔自己曾經那麼吝嗇,連一句我你都未曾對他說出口過。
那些克制忍的日子,倔強地只肯說一句我想你,可知道,自己何止是想念呢。
這一世,權當解了沒關系,唯獨對他,還留有不舍與愧疚。
不過,如果這樣墜落,也好像只能來世再還了。
殘留的意扼住的嚨,沉水中的窒息將未能說出口的憾和告白一同吞沒。
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一點點消散。
冰冷的水流里,分不清臉上落的是淚,還是河水。
……也不重要了,不是嗎?
只是心里發苦,好難過,兩次最接近死亡的時刻,竟然都是在水里。
怕極了,怕他找到自己的時候,的已泡得面目全非。
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想著想著,意識徹底驟然向黑暗。
時間過去多久了?不知道,仿佛在的世界里,時間似乎已經失效。
黑暗里,一個影縱一躍,破水而的瞬間,像是一道決絕的。
他游得極快,在水中穩穩抱住,利落地掏出瑞士刀,割斷束縛的繩索。
他的手,死死攥住的手腕,指尖的溫度滾燙得像是要把從死神手里搶回來。
下一刻,他不顧一切地向上游去。
鉆出水面,男人手臂的力量很強,橫抱著浮出水面,息聲混著夜風,岸邊全是等待的火把和照明燈。
所有的面孔都那麼悉,可的臉,卻依舊蒼白模糊。
像一片羽,無聲無息地飄落在他懷里,白的從心口暈染開來暗紅一片,鮮浸布料,皮卻蒼白得不像話。
昂威死死抱著,竭盡全力游回岸邊,踉蹌跪地,狼狽不堪。
此刻,他已顧不上那些該死的風度,作急促而暴,猛地將翻過,使勁兒拍著的背,像命令,又像哀求。
“黛羚,你不會有事的,我在啊。”
他將翻回來,雙手疊,狠狠按的心臟。
黛羚奄奄一息,口的微弱起伏或許只是神經的殘存反應。
的眼睛依舊閉,溫已然流失,像一失了魂魄的軀殼。
昂威拼命拍著的臉,他堅信還活著,他要命令用意志撐下去。
“不要睡,醒醒,看看我。”
“是我。”
他聲音抖,像是抓住最后一希。
上一次,在海邊消失,他在漫無邊際的沙灘上,只找到落的鞋子,那種撕心裂肺的無力,幾乎折磨了他一個月。
他終于彌補了那個缺失的憾,可他卻不知道,這一次,自己是否還能把從死神手里搶回來。
直升機上,寒風呼嘯,他將裹在干燥的毯里,輕地拭的頭發和臉頰,試圖帶回一溫暖。
可還是冷得像冰,像風化的雕塑,生命一點點從指流逝,全還是漉漉的。
怎麼就不干呢?
鮮止不住,從毯滲出,目驚心的紅。
他檢查過,那一槍偏了,避開了心臟,他知道,時間不多,再拖延下去,一切將無法挽回。
他一遍遍地吻著的手,低聲呢喃,像是對訴說,又像是在祈禱。
最后,他將的手在自己口,讓他的心跳。
“聽見了嗎?”
“我在這兒。”
可仍舊沒有回應。
昂威猛地抬頭,紅著眼怒吼,沖著駕駛位咆哮,他恨不得用意念將這該死的直升機推進目的地。
可時間仿佛被拉長,嘲弄著他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終于,抵達醫院。
醫院門口,急救人員早已等候,擔架迅速抬起的,推向急救室。
門合上的剎那,他的世界變得空的。
他在門外等了多久,恐懼便折磨了他多久。
高大的軀在走廊里來回踱步,指節因攥而泛白,凌的頭發被他抓得更,他的呼吸沉重,每一秒都是折磨。
這一夜,他經歷了太多。
得到了自己應得的一切,同時,命運像是對他殘忍的懲罰,讓他在收獲的同時,也面臨最沉痛的失去。
他低頭,看著掌心那顆僅存的珠子,目沉沉。
那串天珠,在與歐紹文的槍錯中,被擊碎得四分五裂,珠子四濺的瞬間,他拼了命去抓,可最終,什麼都沒抓住。
他只撿到這一顆,此刻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冰冷如死。
在重癥監護室住了半個月,直到醫生確認離危險,他才終于將轉移至曼谷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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