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聽得心驚魄，問：“那你娘從何得知？”

小廝支吾不語。宋氏也心知肚明，定是他娘也參與謀劃了此事。

可還是覺得不對，“那嬰既是隨意撿到的，哪裏能長出衛蓁那樣模樣來？”

小廝搖頭不知：“奴婢的老娘說，田阿姆看到那流落在外的小嬰，實在生得玉雪漂亮，便將人撿了家中。”

他走到宋氏邊，“夫人若是不信，派人去那土祠問一問，十七年前是否有一個小嬰被人送到了祭祀壇？”

祭祀壇有專人看管，若是真有這麽一回事，那派人去一對便能驗證。

宋氏喚雲嬤道：“你趕派人去問一聲，得了確切的消息就來稟告我。”

又問了幾句，宋氏心中越發確信。

那小廝重重磕了幾個頭，上前來將賞銀打包走。宋氏令人好生安頓他，將他打發走了。

待門關上，一側簾幕晃，從屏風後走出來一道纖細的影。

“阿瑤，若衛蓁真是外面抱來的下賤野種，那這些年家裏都白養了一個外人。”

衛瑤搖了搖頭，仍覺得不靠譜，輕聲道：“母親，衛蓁好好的，怎會不是衛家脈？就算當年那田阿姆膽大包天，將人抱回來，難道衛夫人就察覺不出這是自己的兒嗎？”

衛瑤并不同意母親這樣做。

“母親這是為你著想，你且看看你的肚子月份還能瞞上幾日？若不是衛家，你豈不就能代替嫁東宮了嗎？且你祖父留下來的家業，豈能都讓給，你也該占上一份吧！”

衛瑤沉默了下去，可見這話確實說到了的心坎上。

宋氏一拍桌案，“既是不知哪來的雜種，我衛家也容不下了。真是巧了，連衛淩都南下一時不在京中，我看到時候誰能保得住！”

且得等派去打探虛實的人回來，一經確認，立馬向衛昭告發此事。

衛蓁回到屋舍，令下人趕快收拾行囊，卻發現田阿姆立在一旁頻頻出神。

讓阿姆先回去休息，不想到了翌日，田阿姆依舊滿面愁容，坐立難安。

“阿姆這是怎麽了？自從離宮回來便不對勁，可是出什麽事了？”

衛蓁握著田阿姆的手，在榻邊坐下。

田阿姆眼中慌，好一會出手，在衛蓁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仰起頭來，淚珠已經滿了眼眶，“小姐，奴婢該死，其實這些年來一直以來在瞞著您一件事。”

衛蓁不解，去扶田阿姆起，“阿姆，有話起來好好說。”

田阿姆連連搖頭，再次雙膝落地：“這在老奴心中十七年，從沒有一日心安過，本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應當無人再提此事，可今日看到宋夫人將一人領進了家門，奴婢便知曉壞事了。”

衛蓁何曾見過田阿姆這樣，垂首問道：“阿姆到底怎麽了？”

“小姐，您實則并非夫人親生兒！”

這話無異于平地一道驚雷在衛蓁耳畔炸開，愣了一刻，搖頭笑道：“阿姆在說什麽胡話，我怎可能不是……”

田阿姆聲音哽咽，清瘦的軀俯趴在面前地上：“小姐聽老奴說完。當年夫人誕下一個小嬰，那嬰兒先天不足，帶有弱癥，從娘胎中出來不久便夭折了，老奴害怕夫人怪罪，又知曉夫人本就弱，本不了這等打擊，便一咬牙做了決定，將從外面撿來的一個孩子頂替了上去。”

這話說得太匪夷所思，衛蓁如何能信？

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到田阿姆面前，“阿姆不是說過，這是阿娘留給我的玉佩嗎？”

那玉佩雕刻騰蛇紋，在下顯出玉潤的澤，純正純淨，纖毫畢現，便是市面上多錢兩也買不來的寶。

田阿姆牙打：“這……應當是當年棄小姐之人，放進襁褓裏的。”

衛蓁不信，聲道：“阿姆，你仔細瞧清楚了。若我是您從鄉野撿來的，怎會有如此名貴之？”

“小姐的親生父母應當期盼小姐遇上一個好人家，所以將那玉佩放了襁褓，盼著撿到小姐的人，能看在那玉佩的份上善待小姐。”

“可奴婢當時正是知曉那玉佩價值不菲，才推斷出小姐應當也是極好的出，卻不知為何被人棄到了荒野，所以才將小姐抱了回來。”

衛蓁握著玉佩的指尖抖，深知田阿姆沒有理由騙自己，縱使一向冷靜，此刻也不由紅了眼眶：“阿姆……”

田阿姆俯趴在衛蓁的膝蓋上，淚水打了的擺。

“一切都是老奴的錯。老奴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可那時衛夫人若醒來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活不了啊……”

衛蓁聽提起衛夫人，眼中清淚落，不由握了玉佩，喃喃喚道：“阿娘。”

老阿姆擡起頭，還再說，外頭忽然一陣嘈雜聲響起。

衛蓁起走到門邊，院外不知何時出現十幾個侍衛，從外走來被攔下，與衛蓁的護衛起了口角，兩方人很快便起手來。

此前衛淩南下，衛蓁不放心，遣了大半邊護衛去護送他，剩下的這些個護院，雖個個武藝高強，都是護衛中翹楚，卻也難敵衆人，堅持了一會敗下陣來。

“小姐，家主請您過去一趟。”衛昭的侍衛停在面前，語氣不善。

見衛蓁不，他揮手示意後人上來將拽走

衛蓁冷聲道：“我自己會走。”

放在從前，衛家誰人敢衛大小姐一下？眼下一紅如焰，面目冷豔，護衛也想起大小姐呼號仆從的樣子，一時都退到了一側，只夾道押送著。

經過院子時，看到倒在地上的驚霜，給他使了使眼。

驚霜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被斜旁出的一只腳狠狠踩住肩膀。

一道高大的影擋住了衛蓁的視線，衛蓁擡頭，侍衛一雙肅殺的眸子看著：“家主已經下令封鎖了整個衛家，您便是想讓人遞一點消息出去都不可能。大小姐莫要白費苦心。”

到了衛昭的院外，屋門口已立了一衆人。衛蓁走上臺階的時候，衛瑤給行了一個禮，“阿姊。”

衛蓁徑自走堂中，殿門在後闔上，隔絕了外人打量的目。

“我的好兒總算來了。”衛昭走上前來，“可真為父好等啊。”

衛蓁從前因為那份淡薄的緣關系還喚他一聲父親，眼下便是連張口都懶得張了，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

衛昭不比更早知曉的世，見如此反應冷笑一聲，喚來下人。

立馬兩個護衛出現，一左一右按著衛蓁的肩膀，將跪在地，同時田阿姆也被帶了上來。

宋氏繞到他側，道：“常壽，你來說說。”

衛蓁聽著外人口中自己的世，只覺一把尖利的刀狠狠刺了心口，不是為自己難，而是為阿娘。

雖從記事起，便沒有見過母親一面，可這十幾年下來，一直將衛夫人當作一種藉，衛夫人便是與阿弟心中最的地方。

可面前這個男人，在聽到原配妻子生産後郁結于心，聽到兒出生後便早夭，非但不痛惜，反而第一時間來遷怒旁人。

衛蓁仰起了頭，眼眶泛起紅意，瞧著面前這一對男。

想，便是自己沒了份，即便一無所有，也定要替母親討一個公道。想問一句憑什麽他們能好好地活著？

宋氏道：“那土祠的掌司道，十七年前丟棄在祭祀壇上的嬰，襁褓裏帶著一枚騰蛇紋的玉佩，夫君你看，是不是腰上的那一枚？”

衛昭在面前蹲下，奪過玉佩，被衛蓁一把躲開。

衛昭笑道：“怎麽，是你那下賤親生爹娘給你的東西，就這般著，我便不能看了是吧？”

衛蓁道：“下賤？比起你害死阿娘，有婦之夫與人便茍合死原配，誰更下賤？”

“你還有臉配阿娘！你不過是一個下等賤種，來了我衛家平白了這麽多年福，還敢來置喙我？”

衛昭眼中譏諷，站起來：“衛蓁統不正，此事無疑，來人，將給我拖到府外！”

田阿姆聞言擡起頭：“家主不可！”

膝行幾步，“當年是奴婢是看著衛夫人産後郁結，害怕沒了兒、過不去那道坎，這才將小姐抱回來，可夫人哪裏是那樣心思不細膩之人，自是後來也發覺那不是親生的兒。”

此言一落，堂衆人皆是一震。

衛蓁訥訥的低下頭：“阿姆……”

田阿姆蒼老的面龐上滿是淚痕：“夫人心善，知曉小姐是被丟棄在土祠，不忍將小姐送回去苦，剛好夫人小兒夭折，便將對才出生兒的關都給到了小姐上。若那時沒有小姐，夫人怕真活不下來，之後夫人待之猶如親生，令老奴三緘其口，不許將出去分毫……”

“後來、後來、便是夫人逝世後，老奴將事告知了老家主，他也是知曉的！”

衛昭道：“父親如何說？”

“老家主令奴婢瞞下此事，不許聲張，這些年來他極其疼小姐，便是臨終之時，也讓小姐陪同在側，將一半的家業都托付給了……”

衛昭本還以為父親備了後手，沒想到竟是這般昏庸，拂袖道：“簡直荒唐！父親年邁，將死之人的話豈能作數？如今衛蓁既然并非衛家脈，我作為兒子，定然是將我那一份家業給收回來的！”

衛蓁聽著心髒。

以為自己沒了這一份緣關系，與衛家必定緣分就此淺薄了去，可好像隔著許久，還能到祖父和母親對的意。

侍衛將死死按在地上，令不能彈。

衛蓁擡起頭，燭映亮瀲滟的目，眸中含著淚意，卻無一點畏懼與退。

那眼中出的鋒芒，竟人不敢與之對視。

一字一句道：“衛昭，眼下我邊無人，你可以我，我無力還手，可若是日後，我邊的手下都回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衛昭嗤笑：“你還有日後嗎？”

宋氏早有準備，拍拍手後，一個魁梧的嬤嬤走出來，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繩，上前發狠摁住衛蓁。

“將人帶到柴房去，晚些時候等候發落。”

柴房線昏暗，彌漫著一沖鼻的黴味。衛蓁被扔進去，摔倒在地，子骨幾乎散架。

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環顧四周，一道燭在面前亮起。衛蓁瞇了瞇眼，看到宋氏的侍雲嬤走了進來。

“大小姐……不對，現在不能你衛大小姐了。說起來你世不明，比起我們這等奴仆，又是誰貴誰低賤呢？”

衛蓁從未因誰份貴賤而看低或高看過誰，實在不想與費口舌。

雲嬤道：“奴婢奉夫人的意思，來告誡小姐一句，別指還能嫁東宮。不過小姐您也可以依舊安心待嫁。”

衛蓁道：“何意？”

“咱們夫人畢竟也當了您十幾年的母親，二小姐要嫁東宮了，豈能厚此薄彼不是嗎？也給您準備了一樁婚事，不算太差，後日一早，夫人遠房的表侄便要來了，到時候您這輩子也算有一個著落了。”

宋氏的表侄此前來衛家做客，衛蓁也曾見過。

那人滿臉橫，對誰都是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樣子，喜歡跟在衛璋的後，然遇到時總換上垂涎的目，令衛蓁倍覺不適。

衛蓁低下頭，用力掙了一下，手腕上纏繞的繩猶如蠶蛹，綁得太，本掙不開。

柴門關上，蠟燭被風帶滅，四下一片漆黑。

衛蓁黑暗之中，什麽都看不清。將頭擱在牆壁之上，慢慢冷靜下來。

還算好的消息是，那宋氏的侄子後日才會來衛家，還有一天兩夜的時間。

相對不好的是，阿弟眼下遠在南地，哪怕得知消息後快馬加鞭回來，怕也趕不及了。

宋氏急于把送出去，料定了這一舉就能徹底摁死衛蓁，卻也實在低估衛蓁的心，若真嫁了也不會尋死覓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