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沒過一會, 徐遠思長籲短嘆地走出來了，素瑤起，用眼神問他進展,他搖頭, 攤攤手示意沒辦法。後者憂心忡忡回書屋的方向，那裏爬了半面的綠藤，垂下來像面的簾子，要等溫禾安最後的答複。

陸嶼然推門進書屋，溫禾安正從竹籃中將先前采摘下的花一枝枝出來, 梔子花開得很好，將折枝的部分用小錘子敲碎, 點鹽，幾枝攏著捧, 花苞將綻未綻, 能開好一段時間。

某個瞬間，聞到了奇異的藥香, 很快, 側多了道影，接了一枝刺玫和紫藤束進瓷瓶中。

側首, 見陸嶼然時有些吃驚，手撥了下那些綠藤條，覷見漸晚的天, 聲音裏含著一些綿緩的笑音：“今夜怎麽這麽熱鬧。你也是來看煙花的？”

下一刻，陸嶼然將弄藤蔓的手捉著回，他想親, 也確實這樣做了。夏季暑熱，氣溫拔高, 他上卻依舊是涼的，溫禾安和他親近，比從前更容易沉迷，忍不住手，想撈他袖，卻撈到滿手綢緞似的長發，慢慢將它們拽。

他稍離，盯著水瀲滟的，道：“你說我是來看什麽的。”

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盒，盒裏安靜躺著顆藥丸，他將藥丸送到邊，溫禾安眼睫扇，很快意識到什麽，去看他另一只手。那只手掩在袖中，只出幾瘦長骨節。

他心很好，眉梢眼角的冷淡之近乎全然消失了，藥丸有甜香，遞到邊，嗅不出任何的氣味，一瞧就知道是特別理過的。

溫禾安沒有立即咽下，這種隔段時間就需要用道的穩固妖化的日子，會不會跟百年來忍耐妖一樣長久，什麽時候方能終止。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覺。

“這段時間要參加賽制定選，我不能日日都來。”陸嶼然知道在想什麽，說：“先一，羅青山在盡力尋找方法，隔段時日也許就不用了。”

也就是他了。

換做其他人，立馬將揭發鎮殺才是萬全之策，煞費苦心做這些做什麽。

將藥丸咽下去，看得出不太開心，陸嶼然什麽也沒說，親了親。抓著他的手看，見腕間一道切口，還沒上藥，用純白布料束縛著打了個結，已經出，顯然還另有用途。

溫禾安作一段，擡睫問他：“徐遠思的話，你聽見了？”

“聽了點。”

陸嶼然說：“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

誰知時間上這樣巧合，竟恰好能幫一把。

溫禾安一霎間都能想象到，此刻羅青山必定在門外守著，拎著藥箱心急如焚，想不通為什麽這顆藥非得他家公子親自來送，又什麽要這麽久，想打擾還不敢，想商淮又怕家家主的眼刀。

不由推了陸嶼然一下，很不贊同地看向他。

他將白綢取下，沒了這層東西，流得更為歡暢，溫禾安立馬給他了層靈力，他注意力在上，對自況不甚在意：“我出去解決，一會回。”

溫禾安看著他走出去，過一會，朝窗邊走了幾步，推開窗，靜靜看窗外形。

羅青山果真慌慌張張跟著陸嶼然，但得了吩咐，不敢離得太近，也不敢表現太過，怕惹人懷疑。

溫禾安皺眉，慢慢吐出一口氣，想將心中郁氣都吐出來。

半晌，開手掌，掌中靜靜躺著兩徐遠思給的傀線。

幾個人或站著，或坐著，與那一堆摘下的杏子李子面面相覷，淩枝起先有興致，洗幹淨後叼了一個，咬了兩口，嫌酸沒吃了，但對果脯還有興趣。盤算著這次回去後該有段時日不能出來，要帶幾罐回去當零食吃。

陸嶼然一來，除了不影響，其他人多有點。

徐遠思腰都繃直了，素瑤本就坐得端正優雅，此時朝後，呼吸不自覺放得輕慢，至于商淮，他影響，完全是因為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中劍上。

某種程度上，天懸家算是靈修，以靈衍變萬，沒有固定的本命靈，這劍就是好看，趁手，被他提了出來。

他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見陸嶼然手指搭在石桌桌沿，視線偏向素瑤，嗓音清淨：“傀線呢。”

徐遠思連著啊了幾聲，反應過來，沉心靜氣，雙手合攏，再朝兩邊一拉，素瑤手腕上便出現一細長線。陸嶼然默不作聲朝商淮頷首，算打過了招呼：“借劍用一下。”

商淮猛的察覺到什麽，眼皮一跳，開始找羅青山的影。

果然找到了。

低眉順眼，唉聲嘆息，就在不遠杵著，杵得像道被雷劈了的樹樁。

沒等他腦子活泛反應回來，便到手中微麻，旋即劍聲起，眼前銀湛湛，寒意凜然，鋒芒同時驚起風聲，帶來切的迫。

陸嶼然作很快，沒有虛招，借著雪白袖片鼓，雙指并攏，過劍，鮮順勢附著于劍刃之上，他執劍斬下，隨著錚的一聲，好似琴弦在耳邊斷裂，傀線眨眼間一分兩段，由虛影凝實形，掉在桌面上。

淩枝訝異地嘖了聲，看戲似的眨著眼睛。

他隔空歸劍于鞘中，眼睛都沒擡一下，甩了下手腕，轉便走。

素瑤這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不是反應慢，是這一切發生得快，而且也太……出人意料。

鼻尖似乎還凝著他角上清雪香，混合著一點梔子花氣味，像清茶，除此之外，便是白。飄飛的袖角是白的，劍是白的，男子修長骨的手指同樣是白的，白中泛著冷。

那種渾然不近生人的冷。

這是第二次了。

當年極北境，數百人被困，也是他出面解局，得以見到大名鼎鼎的“雪眼”，那時的第一覺，也是白，冰雪將完全覆沒九州的前兆，驚心魄。

素瑤猛的回眸，耳鐺跟著晃起來，輕聲喚他：“帝嗣。”

陸嶼然停住腳步。

“多謝帝嗣出手相救。來日若有需要，瑤在所不辭。”

“不必。”

陸嶼然回：“要救你的人不是我。”

羅青山急忙跟上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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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過後，商淮坐不住了，恰好四方鏡也亮起來，就借著由頭前去詢問況。

徐遠思心可謂是一波三折，一會天上一會地下，這回心終于放到肚子裏，請素瑤往正廳一敘，想了解王庭的近況，尤其是有關傀陣師的。淩枝懶洋洋地要回隔壁洗漱換裳，要歇一會，但特意用四方鏡通知了商淮，說吃晚飯了，肯定起得來。

溫禾安準備出門看陸嶼然的傷，結果四方鏡亮起來。

李逾找。

【？？？】

溫禾安：【做什麽。】

【你和陸嶼然說了？我們的關系。】

【巫山通緝令把我名字下了。】

溫禾安回：【說了。】

【呵。】李逾能猜到是這麽個事，先前巫山對他可是相當不客氣，上一次，若不是陸嶼然臨時有事，他大概真的就被堵困在死胡同裏了，態度的轉變後必有緣由：【他怎麽個意思，撤就撤了，商淮還特意正兒八經通知我師尊，告訴我把我撤下來了？】

【想讓我當面道謝？】

溫禾安不知道他腦子怎麽長的，想了想，心平氣和地回：【可能是告訴你一聲，以後遇見巫山的隊伍可以不用跑了。】

【。】

李逾沒再理。

溫禾安離開書房，在花草長廊裏見到了羅青山，紫藤花一條條垂落，到了時間，院中的燈被靈力催著自行亮起。羅青山見是，抿頷首，放下了手中四方鏡，說：“才要和二主說一聲，公子說出去一趟，見位故友，就在附近，半個時辰回來。”

雲封之濱有這樣的盛事，四海天驕雲集，其中不乏靠攏巫山，與陸嶼然有舊的。

“好。”溫禾安問：“他們人呢？”

“小家主回去睡覺了，商淮在廚房裏，徐主與瑤仙子去了西苑書屋。”

話音甫落，溫禾安又察覺到他微妙的注視。

再一再二不再三，不再遲疑，當下喚了徐遠思一聲，在他擡頭應聲時甩出結界，同時將一傀拂到他面頰上。

傀是徐遠思種下的，他再怎麽樣也是九境傀陣師，手段對付一個巫醫綽綽有餘。

傀線一上，羅青山的表就變了。宛若被一細長的鋼進了後脊，控制了全，手腳不正常地搐兩下後才算恢複正常，只是眼神仍然呆滯，像個擰上了機關的木偶。

傀不會對他本人造傷害，這點溫禾安跟徐遠思確認過了。

溫禾安看他，又似在看後面的紫藤花，聲音傳進羅青山的耳朵裏：“你想對我說什麽。”

言又止是為什麽。

有什麽不能說的。

還有什麽更壞的消息——總不會是好消息。

羅青山停頓了好一會，溫禾安沒有催他，沒有重複第二遍，在夜風中安靜等待。

直到他終于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出字眼。

“……二主。”

他蠕，大概話憋在心裏真的有段時間了，不吐不快，能有個可以無所顧忌傾吐的機會讓他很是珍惜，話語逐漸流暢：“我查過了所有古經醫和巫醫手劄，妖可能是沒有辦法除的，這是當年最大的難題。就算，就算公子上的有帝主之力，它能鎮一切邪祟妖氣，但那是死，你是活的，只能一時，推緩發作時間而已。負妖之人，終究會走到神智全無，吞噬一切的那步。”

溫禾安眼尾和邊弧度一起僵住了。

“我不確定，我還需要一些時間確定。”這也是羅青山一直以來只敢在心裏揪著自己折磨，而不敢在陸嶼然面前說的原因。

認識徐遠思這麽久以來，這大概是第一次，溫禾安意識到，他在傀陣師這道的本事也不全是靠自己一張吹。他說這傀線可以讓人說一兩句真話，現在讓羅青山超常發揮了。

他自顧自接著說：“二主人好，心地好，可妖不是小事，公子他。他外冷熱，從不將自己所作所為告知九州。百年裏，因為選擇暴戾的第八，因為放，數次生命垂危，痛不生，咬牙忍。”

帝主予他掃妖骸的要求，巫山予他掌控九州的厚，不得不強大，理，堅忍，同時冷漠。每次公子傷後，他作為巫醫，是最快沖上去的人，見證了他每一場艱難的戰鬥，跟妖氣，跟巫山，也跟自己。

所以他和商淮的心都是一樣的，在得知公子和二主的事後，都選擇了不吭聲，當沒看到。

大不了公子一頓族中的責罰，二主不是好的，除了現在境差點，樣樣不差，還能隨意調公子的心，看他一天變臉七回，商淮看得都要嘖嘖稱嘆。

但現在都不是立場問題。

更不是人好不好的問題。

“百年苦守，公子未因此得到任何榮譽，贊揚，連一句‘辛苦了’也不曾聽到過，若日後事發——數之不盡的猜忌，詬病，惡意將全部朝他傾覆，誅人于死地。”

而陸嶼然百口莫辯，也不會辯，因為溫禾安是他的道。即便最後沒有一人害，他瞞著天下人包庇，這是事實。

他多喜歡，誰都能看得出來。

羅青山了解自己公子的脾氣。

也正因如此，他現在一見到有外人開始好奇陸嶼然和溫禾安的關系，而他毫不避諱，心都了。今日這些甜的昭告，來日便能為最好的證詞，為將他折斷脊骨，生生往泥濘髒污中摁的絕頂幫手。

這些話，放在平時，再給羅青山十個膽，他也不敢說。

天知道，今日看見素瑤，他頭疼得不行。

這可是王庭那邊的人，是江無雙的紅知己，若是知道了，那未來……羅青山簡直不敢想。

溫禾安每個字都聽進去了，又覺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