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煥食指修長,目晦暗幽深,整個人浸在月里,墨發冠上都鍍上了一層銀,過了許久,他漫不經心開口:“改日你去與他對練一番,便不會覺著他囂張了。”
胡元登時有些憐憫地看著方涵。
且不說別的,就晉國那些心比天高上下蹦跶的皇子們,哪個沒在袁遠手下過幾層皮?
當一個人實力強到一定程度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都不囂張,那有本事。
紀嬋當天夜里還是沒有醒過來,到第二日鳴之時,呼吸便一點點弱了下去,致的小臉上布著詭異的青白之,太醫們均束手無策,只說看個人造化,袁遠也就這樣陪著熬了一宿。
素來最干凈的男人一路風塵,連澡也沒洗,眼睛都不敢閉一下,生來風流的桃花眼也失了神韻,眼皮子下綴著兩團烏青。
終于在東方照出第一縷時,紀嬋上的高熱退了下來,子慢慢變涼,袁遠地抓著的手,卻又覺得怎麼都抓不住,最后低著頭,眉一皺,一滴淚順著眼角而下,滴落在冰涼涼的地面上,暈開了一小團。
他頭一回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他再也抓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和和氣氣的,抱抱你們。
第76章
這塵世間最人無能為力的, 恐怕便是人之生老病死了,縱使居高位,權勢在握, 也斷免不了這些困苦,所以古往今來, 有那麼多的帝王都在尋求長生不死, 方法用盡。
三足金烏銅爐里燃著梨花香,因太醫說著屋里要通風散氣, 南邊的小窗半開著, 外邊兒天泛出魚肚白的亮,正對著窗子的兩棵桂花樹綠得發亮的葉片上珠漣漣,風一吹而過,那水珠就隨著三兩米黃小花無聲落地,消彌在土里。
這一夜難熬,紀嬋額頭滾燙,袁遠親自去打了水來一遍遍撤換帕子, 那溫度卻還是降不下來, 可就在方才, 那溫度突然一點點將了下去。他明明用盡全力氣去握著那只纖細的小手,卻暖不了一一毫。
那種覺, 宛若凌遲。
袁遠終于慢慢松了手,他坐在床沿上,原本俊逸風流一張面孔現在染上了憔悴,疲憊頹然之無從掩飾, 他的子微彎了下去,聲音近乎咬牙切齒:“紀嬋……”
“你這回著實太過分了。”
袁遠說到最后兩個字,話語中到底又蘊上幾縷無奈,男人一雙含風流桃花目向下耷拉著,皺出很深一條褶子,而眼尾的那抹猩紅與這張瀟灑不羈的面孔格格不,顯得突兀又沉重。
“你若是不想嫁,我便再不強求你了。”
“你別用這種方式嚇我。”
床榻上的人靜靜地躺著,對此并沒有半分回應,無于衷,一慣的沒心沒肺。
袁遠仰了仰頭,著床沿的大掌微有些不穩,只要稍微一閉眼,他腦子里就是這些年兩人的點點滴滴,他和蠻小公主的初次見面,以及其中的重重誤會,再后便是他接連三次的求親,再到這回他心花怒放準備回晉籌辦婚事。
而那個幾日前在桂樹下難得紅著臉親口應下這門親事的人這會人事不省。
他所以為的守得云開見月明不過是另一重的絕境,前方再無路可走。
子弱那樣,太醫已幾次三番暗示了某件事,他卻怎麼也接不來。
他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會折磨人的子?
從始至終將他吃得死死的,袁遠想,這可真他媽人難過啊。
良久,袁遠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勉強勾自嘲地笑,聲音艱:“早知道孤當初就該接下白家的好意,現在好了,一輩子都過不去了。”
今日若真去了,這道疤就將一輩子橫亙在心尖上,輕輕一,鮮橫流。
紀嬋自萬重混沌深淵中清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便是這樣的話,膛仍在火燒火燎的刺痛,嗓子也干得直冒煙,再聽到他啞得如鴨子一般的聲音,不由艱難出聲:“若真這般后悔,現在還來得及更改。”
因為這低低弱弱的一聲兒,袁遠心跳驟停,下一刻猛的低眸,床榻上的人瘦得厲害,但眼睛總算是睜了個半開,呼吸間已見順暢。
他默了片刻,言語不發,只慢慢俯將人狠狠抱住,像是刻意著緒,聲如沙礫般的啞:“紀嬋,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嚇死老子了。”
紀嬋認識這人多年,從來一副風度翩翩的君子端方面孔,這還是頭一回從他里聽到這樣俗的詞語,直到眼神掃過男人長出胡茬的憔悴面孔,再停滯在眼尾的猩紅上。
心就這樣慢慢了一灘水。
紀嬋呼吸慢慢平復下來,有些不適地輕咳幾聲,太醫復又來瞧過,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細細檢查之后,才道毒已清,這幾日注意些,便無大礙了。
這一般的劫后余生來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紀煥與陳鸞也得了消息,只后者需臥床靜養,便沒有過來。
紀嬋這時候才知后頭發生的事,慘白的面上登時暈開兩抹紅,被氣得心窩發疼,眼神冰冷,一只纖細的手搭在床沿上,不勝楚楚。
“這麼說,我方才氣息全無,所以你以為我已去了?”
又喝了碗藥,苦的滋味在舌尖漫開,眉頭鎖,直到又含了塊餞才稍稍緩過來,目落在沒打算起離開的男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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