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儀從睡醒，裴琰就不在，剛開始也沒在意，但直到傍晚他都沒回來，便有些不安了。

芳初今天也告了病，值守的是程福，黑著張臉寡言語，只會重復說裴琰還在置政務。

眼看已經是晚膳的時辰了，裴琰還沒回來，姜姝儀實在耐不住子了，質問程福：“陛下見臣子見到這個時辰？那些臣子不用回家吃飯嗎？”

程福一板一眼：“回娘娘，吃飯大不過國事。”

“那他們晚上睡哪兒？馬上宮門落鑰了！難道他們要和陛下抵足而眠，就君臣談？！”

姜姝儀氣勢洶洶地吼完，見程福面一變，正解氣自己說服了他，打算去書房找裴琰，結果一轉，就看見了靜靜站在殿門口的正主。

裴琰看見回頭，原本沒有什麼神的臉上浮現些許笑意，手讓過來：“朕不過晚回來了片刻，你就發這麼大的脾氣？”

姜姝儀委屈死了。

快跑兩步撲進裴琰懷中，抱住他的腰，仰頭不可置信地控訴：“片刻？陛下說這是片刻？天都黑了，陛下不知道臣妾會擔心嗎？”

“朕以為你不會擔心。”

裴琰說完，見姜姝儀幽怨瞪他，失笑，把摟住：“朕在宮里，又不會丟，你擔心什麼？”

“那誰知道呢。”姜姝儀輕哼一聲，別開臉故意道：“萬一陛下背著臣妾，跟別的嬪妃出宮去了呢？臣妾又不能知道！”

“朕倒做不出這種事。”

裴琰語氣算不上好，但姜姝儀此刻沒有用心聽。

想到自己連離開裴琰一天都不了，跟吳道長走了后， 此生難以相見，該是何等生不如死的煎熬。

抱著裴琰，哽聲訴說著的難過：“陛下不知道，你不回來，臣妾就像被父母丟在家中的稚子，只能盼啊盼，心卻一直懸著，只有陛下回來了，臣妾的心才落到了實……”

裴琰心頭微。

他低下頭，目溫地看著姜姝儀：“能不能換個比方，怎麼每次要麼想做朕的母親，要麼就讓朕做你父親？”

姜姝儀心里更難了，五指攥著他的襟，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怪陛下這個夫子做的不好，臣妾到現在也不會別的比方......”

“那就先用膳吧。”裴琰拍了拍，仿佛沒看出有些崩潰的緒，語調緩慢道：“用過膳朕教你。”

＊

姜姝儀食難下咽。

原本今日之前，對離開裴琰只有傷心和不舍，如今卻多了份凄涼。

想到以后無數個黃昏，都要像方才那樣，獨自一人，看著殘鋪滿空的庭院，再也無人溫地抱著哄，姜姝儀就覺得嚨被哽住了，什麼東西都咽不下去。

怕被裴琰看出端倪，姜姝儀只能著自己吃。

又夾起一塊魚時，手中的玉箸忽然被另一雙略長些的象牙箸擋住了。

抬頭，懵懵地看著裴琰。

裴琰語氣淡淡：“今日吃的夠多了，喝盞冰鎮西瓜，便去沐浴吧。”

姜姝儀在夏日最喝冰鎮西瓜了，但因為西瓜本寒，又加冰對子不太好，裴琰一直拘著不許多食，尤其是晚上。

今日倒是稀奇。

但不用吃飯了求之不得。

姜姝儀就撐著下頜，一眨不眨地看著裴琰慢條斯理用膳，等程守忠把西瓜呈上來，飲了半盞就放下，乖乖看著裴琰：“陛下，臣妾很聽您的話，沒有多喝。”

裴琰執筷的手頓了頓。

倒真像要離家前的孩子，最后聽爹娘一次話。

“去沐浴吧。”

＊

遣走了玉珠，芳初也不在，乾清宮別的宮都很守規矩，沒人敢主跟姜姝儀說話。

不習慣被這些人伺候，沐浴過后緒稍稍平復，直接披散著一頭的烏濃青回到寢殿。

把巾子遞給裴琰，姜姝儀背對他站好，語氣乖巧卻是在命令：“陛下給臣妾。”

裴琰握著潔白的巾子，看著站在面前的背影。

與剛東宮時的纖瘦不同，因裴琰不喜人食，姜姝儀這幾年被他養得纖而不瘦弱，骨勻稱，婷婷裊裊。

每日香膏涂抹著，花瓣浸泡著，食補溫養著，整個人便如芬芳的花朵兒，灼灼盛放，又貴無雙。

偏偏好日子過膩了，要出去試試風雨。

裴琰至今才知道，這不大的腦子，竟然瞞了自己很多事。

怎麼會與一個遠在天邊的道士有牽扯。

進東宮后姜姝儀的一舉一都在皇家的監視下，那就只能是在姜家時。

在姜家，姜姝儀最親近的奴婢是金珠。

于是裴琰一邊派暗衛去徹查姜家，一邊下令拷打了在姜婉清死后，被送歸務府的金珠。

金珠刑前后說辭一致，姜姝儀是在三個月前的某一日大變的，開始疏遠和姜婉清，乃至于小皇子，明明在之前愿意為妹妹兒子舍了命的，實在是怪異，像中了邪。

除此外，并不知道什麼道士。

玉珠只辯解三小姐對娘娘不是真心，娘娘才疏遠，并沒有否認金珠其它的話。

所以姜姝儀之前的說辭都是假的。

本不是在家中時就與妹妹不睦，不懷好意才讓姜婉清宮，而是真心實意讓妹妹為妃，只是不知如何，一夕之間又轉變了心意。

裴琰還記得，今年初春，侍寢時有一夜做了個噩夢，把兒子和妹妹罵了個遍，還求他饒恕。

就是從那時起，姜姝儀開始愈發依賴他。

裴琰想過捉了吳見善嚴刑拷打，有什麼比問唯二的當事者來得更快？但憑吳見善堅韌的心，萬一寧死不招，或自尋短見，裴琰就會徹底束手無策，這一輩子也無法窺得真相了。

畢竟他不可能對姜姝儀用刑。

哭一哭，委屈地含著淚過來，他就什麼都舍不得了，只想抱著哄。

更何況姜姝儀有什麼錯呢。

就算瞞了他，就算不知是不是存了要逃跑的意思，可這幾日不也備煎熬嗎？不知紅了多次眼眶，眷地依偎他他時，心中亦不知是何等難過。

定然是別人誆騙，威脅。

這幾日的煎熬，便權當是罰了的不聽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