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平心靜氣地看完了那張悔過書。

大大小小羅列了十多條過錯，大到今日辜負了他的苦心，不自量力地想去向太后認罪，小到晌午用膳時沒注意，往他盤中夾了他不喜的菜肴。

他將宣紙放在手邊憑幾上，抬眸看向規規矩矩站在不遠的姜姝儀。

屈指輕叩宣紙，裴琰問：“是芳初所言，你照著寫下來，還是你自己所想？”

姜姝儀態度乖順地如實回答：“辜負陛下好意那條是芳初提點，后面的都是臣妾自己想的。”

裴琰語氣淡淡：“那這條就不是你真心認的。”

姜姝儀連忙搖頭：“真心的！芳初提點后，臣妾就想明白錯哪了！”

裴琰：“說給朕聽聽。”

“陛下若想讓臣妾擔當，就不會以足為名，保護臣妾了！”

姜姝儀語罷，見裴琰面緩和，眼神中著“繼續說”的意思，便知芳初教的沒錯。

一氣呵，接著往下道：“陛下是仁德純孝之君，可因為心疼臣妾，都能做出這種事了，臣妾卻還不領，說要去向太后娘娘認罪，實在是極辜負了陛下的一片心腸，怨不得陛下生氣，換做臣妾護著的人如此，臣妾也要生氣的。”

裴琰其實早已說服自己不生氣了。

姜姝儀在這件事上并沒有什麼錯，想護著馮苗二人，就如同他要護著程守忠等人一樣，不過是為高位者對手下擁隨的責任罷了。

但不能忘了的高位是如何來的。

自己是的依附，的君主，若把區區不值一提之人放在他前頭，那便是真該吃教訓了。

裴琰看著姜姝儀那雙烏黑純澈的眸子，里面還帶著些許忐忑不安，似是生怕認錯認的不好，惹他生氣。

他心中最后那郁氣也平了。

“知道錯了就好，下次不可再犯。”

姜姝儀立刻把頭點的小琢米般：“陛下放心吧，臣妾以后絕對不擔當了，陛下要罰就罰，陛下要是護著，臣妾就安心躲在陛下后，親爹親娘都不出來！”

裴琰沒忍住輕笑了聲。

他起，將那封悔過書順手在擺件下面，對姜姝儀吩咐：“去床上。”

姜姝儀剛想過去抱他，聽見這話，只能收回抬起的腳，有些疑也含期待地去了寬大的床榻上坐下，然后一眨不眨地著裴琰。

裴琰走過來，在床邊坐下，以目示意：“褪了鞋，把子卷上去，朕看看你的膝蓋。”

原來是看跪傷了沒有。

姜姝儀略有失，但也照做了，子和里卷上去，膝蓋并無什麼痕跡，白皙細膩，在燭下猶如上好的暖玉。

裴琰想，作為的夫，的君，也就了，手上圓潤的膝頭，輕輕挲：“疼不疼？”

他手上有練武磨出的繭子，姜姝儀笑著躲了躲：“。”

裴琰仍是挲著，語氣卻微沉：“姜姝儀，朕今日生氣，不止你說的那些緣故。”

姜姝儀頓時有些傻眼，都十三條了還沒認完錯？！

“無論什麼時候，要記得你的份，你是朕的后妃，萬事該以朕為先，不論發生什麼，只要朕未允，你都不該舍下朕去親近別人，莫說是馮氏，就是你的父親，你的孩子，在和朕相較時，你也必須毫不猶豫的選擇朕。”

姜姝儀覺得這話有些耳。

好像前世被囚的那些日子，忍不住提起裴煜時，裴琰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好像是恨鐵不鋼，說的更狠，告訴哪怕裴煜要被人活剝了皮，他喚，也該立刻舍下裴煜，毫不猶豫地跑過去，不再顧及裴煜是否會慘死。

怎麼如今又說起這種話了。

氣他氣得這麼狠嗎？都快趕上前世了？

見姜姝儀出神，裴琰也不著急。

他本可以不說這些話，只是比起看哭，他更愿看笑，如果可以，他不想有罰哭了，再問疼不疼的那一天。

姜姝儀在回想今天白日的事。

因舒之事著急，確實沒顧及規矩，在前與依月又哭又抱的。

裴琰說的便是這個吧。

作為君王，他所到之自然是眾星拱月，旁人看著他的眉眼高低說話，自己今日膽敢忽視他，確實有些恃寵過分了。

至于他后面那句話，姜姝儀聽了卻覺得怪怪的。

說不明白，就是覺讓舍親棄友這件事，從裴琰這個以仁孝治天下的君王口中說出來有些違和。

前世是裴煜辜負，卻還惦記著裴煜，裴琰氣頭上才那麼說，可今生裴煜又沒做什麼，更別提連父親依月，都沒對不起，怎麼全算上了。

但仔細想想，天地君親師，君本就排在親前頭，裴琰或許只是想教這個道理吧。

姜姝儀想通了，便放下心，往裴琰前湊了湊，仰頭著他堅定道：“臣妾記住了，誰在臣妾這里都越不過陛下！”

裴琰就知是乖的。

“記住你的話。”

他心頗好地說完，幫姜姝儀把里，擺一一放下，溫和道：“聽說你晚膳還沒用，朕讓宮人重新預備了，出去用吧。”

姜姝儀慣是喜歡得寸進尺的，見裴琰不生氣了，就進他懷里，輕哼撒道：“陛下今日冷落臣妾，臣妾哪還有心思用膳，現下也沒胃口，陛下抱會兒臣妾，讓臣妾安心了再說吧。”

裴琰不由得失笑：“可以抱你，但要先用膳，沒胃口朕就讓人送甜粥進來，你晌午就沒好好吃，久了對子不好。”

姜姝儀知道裴琰對一日三餐是有些執念的。

他的生母麗妃原是宮中舞姬，因姿容艷，一把纖腰掌可握而得幸于先帝，在后宮中一時風頭無兩。

可在生下裴琰后，的形便有些走樣了，如何調理都恢復不了，寵也漸漸衰減，麗妃落下了心病，總是絕食厭食，要宮人番跪著勸求，或是請陛下來才能進一點。

然而一沒人看著，就又鬧絕食。

這麼折騰了幾年，終是弄壞了子，在裴琰四歲那年，一場風寒便將瘦骨伶仃的帶走了。

這是裴琰的一塊心結，姜姝儀明白，就沒再拒絕，蹭著他乖乖“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