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斯年已經做好了被江歲盤問的準備,此刻他的心還是一驚。
他抬眸和江歲的視線對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沒有被撞見的話,他想直到他從這個世上離開,也不會讓江歲知道。
他已經囑咐過吳純皓,如果哪一天他突然不在了,連葬禮也不要通知,等一切結束后就隨便找個借口告知結果就好了,更不要告訴,他在哪里長眠。
還有墓碑上不要刻他的真實姓名,也不要放照片,等什麼時候去看母親的時候,他能在一旁看上一眼就好。
永遠也不要再把真相告訴,他不想在他死后帶著悔恨和憾過一輩子。
就讓認為是他心狠絕,就讓永遠這樣認為好了,至在得到他離開人世的消息后,不會再痛苦。
見斯年一直不說話,江歲忽然冷笑起來。
“我猜你是打算死生都不會告訴我實了是吧?”
斯年看著江歲皺眉,嗓子干,發不出一聲音。
江歲歪頭盯著斯年看,依舊在笑,只是笑著笑著,忽然眼中潤。
“我不知道是該說你是自私,還是說你無私呢?為什麼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跟我說,什麼都自己忍著,什麼都自己擔著,就是因為你太了解我的個,所以連分手你都我自己來說是嗎?我已經討厭死你這樣的自以為是了!”
話落,江歲側過頭,抹掉自己不知不覺落下的淚。
斯年心中酸,可辯駁的話他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切都被說中了。
斯年嘆息一聲,聲音嘶啞著江歲。
“歲歲,別哭,你知道我最不愿看到你哭了,可和我一起,我總是會讓你哭。”
又有滴眼淚到臉頰上,很快抬手用力抹去,地說道:“我沒哭,沒哭!”
江歲雖然在話語上強,可緒卻瞬間崩潰。
眼淚洶涌的落下來,低下頭努力的咬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但還是忍不住輕抖起來。
斯年也紅了眼眶,朝江歲坐的近了一些。
他手將的頭抬起,看見江歲淚流滿面的小臉,他的心開始一點一點撕裂。
他雙手上的臉頰,用拇指輕輕幫去臉上的淚水。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問:“你都知道了?”
江歲用一雙帶著霧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回問:“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忽然又側頭輕笑一聲,開始自問自答:“是,我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子,居然能傻傻的被你瞞了六年。”
斯年神痛苦地看了江歲一會兒,然后雙臂肘在膝蓋上,雙手纏著沉默了好一陣兒,才悠悠開口。
“當時在醫院檢查結果出來,我被醫生告知可能命不久矣的時候,我的第一想法不是怨命運不公,也不是怕死,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如果我死了,我的歲歲該怎麼辦?”
“恰好那會兒又是你準備出國的檔口,我不能拖累你,明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我不能再讓你因為我放棄了前途。”
“更何況你已經經歷過兩次至親從病痛到離世的痛苦,我沒法讓你在我上再經歷一次,這對你來說太殘忍了。”
“你覺得生離不殘忍嗎”
聽到這里江歲緒又開始激起來,幾乎開始對著斯年吼起來,這也是第一次這樣緒激烈的大聲對斯年說話。
“在我你意最濃的時候,著我跟你生離,在我看來,這比死別更殘忍!”
見斯年只是低頭,不說話,江歲“呵”了一聲冷笑,再開口聲音又輕下來。
“斯年,你真殘忍!你就想這樣一聲不吭的死掉,然后習慣的通知我結果是嗎?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在你離開以后我才知道這些,我該怎麼辦?我不會后悔自責一輩子嗎?”
“不會!”
聽見斯年這樣篤定的回答,江歲一怔。
斯年目沉沉地盯著江歲看了一會兒后,解釋道:“我囑里已經寫好了,也親口代了耗子,我死后,葬禮不會通知你參加,不會告知你我葬在哪,就只讓他告訴你這是個意外,沒人能規避意外的發生,用不了多久你也就釋然了。”
聽了斯年的話,江歲又笑了,可那笑容又酸又。
緩了一會兒后,只低低地從嚨里勉強出兩個字:“真狠!”
斯年不作聲,兩個人又陷一片沉默。
許久后,江歲又聲音輕地問斯年:“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沒有傻到底兒,你又預備怎麼辦呢?”
斯年抬眸看了一下江歲,又低下,很誠實地回答:“沒想好。”
“你不會又為了躲避我,逃到某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
斯年被江歲問的一怔,然后搖搖頭說:“不會。”
現代社會他又能躲到哪去呢?
“那就好。”斯年的回答明顯讓江歲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又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江歲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很晚了,得讓斯年休息了。
忽然起說:“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斯年也跟著起問:“你住哪兒?我送你。”
江歲馬上攔住他:“不用,你好好休息,你忘了,我也住這里。”
“哦!”
江歲往門口走,斯年還是跟在后,將送到房間門口。
在出門前,他突然又問:“什麼時候回京北?”
江歲想了一下說:“明天還要上班,最早的航班就要回了。”
“那明早送你去機場?”
問完斯年還解釋了一下說:“我現在這種況不能乘飛機,我和Reo是開車過來的。”
江歲了然地點點頭,“好,那明早見。”
整個晚上下來,斯年終于對江歲笑了下,說:“好,明早見。”
關上門后,江歲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想,他只要不再逃避就可以,會想辦法,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明天回去就去找吳凡,吳凡認識那個在國際上很有聲的頂級神外教授,那教授一定有辦法救他的。
江歲住的房間比斯年低了兩層,出了電梯后慢慢朝房間走,忽然想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還沒跟斯年確認,雖然心里已經清楚了,但還是想聽他親口跟說出來。
于是轉回又急急地朝電梯口跑,可電梯停在某一個樓層好久都沒,實在等不了了,直接沖向消防通道。
跑上兩層樓梯,又跑過一段不長的走廊,離斯年的房間越來越近,江歲的心跳開始加快,著氣站在斯年門前敲門。
又等了一會兒,門才從里面被拉開。
斯年頭發噠噠地滴著水,穿著一件純白的浴袍,立在門有些驚訝地看著江歲。
顯然他剛剛在洗澡,被突然地去而復返給打斷了。
他此刻的樣子又迷人,江歲看著不自覺地就吞了口口水,連想問斯年的話都被瞬間忘記。
站在門外,著氣直愣愣地盯著斯年看。
還是斯年疑地先出聲問:“怎麼又回來了?跑過來的?”
江歲著氣一時沒法說話,朝斯年點頭。
他開始皺眉:“有什麼要的事嗎?”
江歲深呼吸兩下,努力穩住自己的氣息。
“我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想問你,等不及明天了。”
斯年頓了一下,聲音低沉地說:“嗯,你問。”
江歲抿了下,眼睛睜的大大直視著斯年,聲音緩緩地問他:“紅豆玉梳,我走之前,你把紅豆玉梳留給我,是代表什麼意思嗎?”
斯年聞言怔了一瞬,而后把視線從江歲臉上移開,看向一旁。
過了一會兒,他聲音淡淡地回:“沒什麼意思,就你喝醉送你回去,隨手放在那兒忘了拿了。”
聽見他這麼說,江歲的心沉了一下,但馬上又覺得不對,不信又繼續追問。
“那我那天還給你的時候,起初你是不要的。”
“是,但那只是隨口一說,我知道你一定會還的。”
斯年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讓人聽不出真假。
江歲還是不肯相信,眼睛酸脹,“你一定又在騙我,你慣會騙人的。紅豆相思,玉梳結發,結發相思之意也是能騙人的?”
斯年一時不知道再找些什麼借口好,他沒想到江歲已經弄懂了墜子的含義。
事已至此,對于他未來的離開,雖然已經不能避免江歲會傷心難過,但他還是想盡量減輕難過的程度。
剛剛一個冷水澡已經完全將他沖刷清醒,他只要繼續和保持好分寸和距離,相信痛苦是可以減輕的。
就比如說現在,他們分開了幾年后,知道了這個消息,雖然還會不好,但已經能坦然接了。
如果換做當年就告訴了,他真不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讓最先倒下去,畢竟如所說那會兒是正濃時,面對生死更難以接。
見斯年一直沉默著,江歲吸著氣,點頭:“好,你不承認也行。那我現在再問你,那年分手,到現在你有沒有后悔過?”
斯年閉眼嘆息:“沒有。”
“可我后悔了,今天知道你的狀況后,我就更后悔,后悔我當初怎麼就沒堅持,就這麼白白錯過了六年的,六年啊,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了。”
“剛剛回去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早知道了,即使我救不了你,可六年的記憶也夠我回憶一生了,可你就偏偏什麼都不想留給我。即使現在你心掩藏的都被我發現了,你還是這樣。”
江歲側過頭,努力的眨了眨眼。
再回頭看斯年時,眼中的霧氣已經消散。
忽然對他僵一笑:“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都依你。我累了,真的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回去上班。”
說著,江歲已經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了。
看著江歲單薄的影在走廊拐角消失,斯年第一次開始懷疑,他這樣到底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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