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視線拉回，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時候。

鄭鈴玉的年是在鄉下度過的。

年的時候，鄭鈴玉日復一日地坐在老宅旁邊的河堤上，看水里的倒影，看岸邊的桃花一片一片地零落，看著它們順流而下直到被河水吞沒。

鄭鈴玉著河水彎彎扭扭地向前延，展得如同的目，然后在那盡頭，一叢一叢的蘆葦青青。那時候的鄭鈴玉很喜歡葦葉青的香味，母親白皙的手輕葦葉，漂著清水，灌上白花花的米。迷那種青的香味，如同迷河水、桃花和屬于的年。

彼時，鄭局還不是鄭局，只是鎮上的一名普通老師。

春城師范學院畢業后，鄭興邦響應國家號召，積極要求下基層鍛煉，最終被分配到了嶺鎮嶺小學擔任語文老師。在那里，鄭興邦認識了鄭鈴玉的母親田春花，機緣巧合下，他們結了一段越階層的婚姻。

時期的田春花渾上下散發著一種野的，那是和城里姑娘完全不同的，似乎彌漫著泥土的氣息，是健康的，蓬的，充滿生機的。

鄭興邦被這種他從未見過的捕獲，且深陷其中。

山里姑娘和城里小伙兒的幸福婚姻沒有維持多久，便發了多次危機，變得支離破碎起來。婚姻和不同，無論是怎樣的，在瑣碎生活面前，最終都會變一地。更何況，橫在鄭興邦和田春花面前的學歷、見識、思想和生活習慣巨大差異，兩人的婚姻很快就充滿了爭吵。

就這樣，鄭興邦搬離了山里的家，住進了鎮上的學校宿舍。

那時，離婚并非常事，不到萬不得已，人們不會選擇這條路。更何況，田春花還為鄭興邦生了一個大胖妞。

年的孩子該是最天真的，但憂傷卻如同霧靄一般將鄭鈴玉從頭裹到腳。

那天早晨，鄭鈴玉如往常一樣起來，看見一只只慢悠悠走在井欄邊，微黃的啄著泥土，無辜地尋找著食。鄭鈴玉笑了，那貧瘠的土地里就算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粒糧食出來。

田春花燒開了水，一瓢一瓢地倒在銅黃的臉盆里，熱騰騰的白氣凝一團團奇怪的圖形。

鄭鈴玉知道，的母親要開始每天的必修課，洗頭。

母親每天早晨都會洗頭，迎著朝日東升，有一的照著的黑發。

鄭鈴玉試著問過母親，為什麼每天都洗頭？

田春花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著山腳下的嶺鎮。

那一刻，鄭鈴玉忽然失去了語言，小的心里萌著一無法言表的緒，覺得母親遙的神態太過凄涼。鄭鈴玉知道，母親在想著父親，想那個在山腳鎮上教書的男人。母親說，要讓父親回來時看見，他的人永遠那麼鮮。

聽著母親的話，鄭鈴玉有種悵然若失的覺。

或許，便是從此時此刻開始，鄭鈴玉告訴自己——我不要做一個讓人可憐的弱者，我要讓別人匍匐在我的腳下，讓他們哀嚎、求饒！

時間日復一日。

終于，鄭鈴玉開始讀書了，進了嶺鎮小學，待在了父親的邊。

這個時候，鄭興邦已經為了嶺鎮小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校長。

鄭鈴玉看著總是穿西服梳理背頭的父親，覺得既陌生又悉，談不上有多意，卻又說不出有多討厭。多年以后，鄭鈴玉一直暗中懷疑，自己對的淡漠，或許正是源于父親吧。

沒有人知道，從那天下午開始，鄭玲玉的故事正式拉開了序幕。

或許是副校長之的份，讓鄭鈴玉在學校到了極大的優待，老師喜歡，同學圍繞著，就連讓人討厭的教導主任看到都出虛偽的笑。這讓鄭鈴玉產生一種錯覺，和別人不一樣，生來高人一等，要凌駕在別人之上。

那天下午，小二（2）班正在公布期中考試績。

“吳華，數學100分，語文100分。”

“趙芳，數學100分，語文99分。”

……

終于到了鄭鈴玉，老師額外提高了嗓音，道：“鄭鈴玉，數學60分，語文59分。鄭鈴玉同學，你是鄭校長的兒，你應該更加聽話，更加努力，要起到表率作用，而不是給校長臉上抹黑。”

這是老師第一次說重話，鄭鈴玉卻覺得仿佛有無數把匕首向扔來，好似要將千刀萬剮。

下課后，鄭鈴玉將試卷了團，狠狠地在手心里著，老師的話似乎還在耳邊縈繞，讓越來越煩躁。終于，鄭鈴玉將試卷狠狠曬進桌肚里，飛快地跑出了教室。躲到學校邊上的小樹林里，大聲地痛哭了起來。這一刻，鄭鈴玉無助極了，多麼想父親來安自己，多麼想躲進母親的懷里，聽幾句勸的話。然而都沒有，覺得只有自己。

“破試卷！壞老師！臭爸爸！嗚嗚嗚”

越想越委屈，鄭鈴玉哭得很傷心，哭得越來越大聲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忽然傳來“嗯哼”的聲音，似乎有什麼小東西正在著。

鄭鈴玉尋著聲音找出，只見附近的草叢里有三只胖乎乎的小狗，一黑兩白，只有掌大，眼睛都沒睜開，正在“嗯哼”地著。

不知為何，鄭鈴玉聽著這些小東西的聲，眼前浮現的是老師的批評，是母親的無助，是父親的冷漠。

“！個屁！狗東西就知道！連你們也在嘲笑我們嗎？你們算什麼東西？”

鄭鈴玉大聲地罵著，連罵幾句后，竟然覺得舒適了不。

看著三只小狗，鄭鈴玉突然惡向膽邊生，抬起腳，狠狠地踩了下去！

……

“汪汪汪！”

……

慘聲留在了后，鄭鈴玉仿佛得勝的大將軍，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然后大搖大擺地走回了教室。

的鞋底，赫然留著一灘漬。

潘多拉的魔盒被鄭鈴玉親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