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趕的路上,兩位老人對著沈硯止不住的謝,看得出都是很淳樸善良的人。
沈硯不知該說什麼,說起來,他們也是被自己牽連導致的無妄之災,他們才是無辜的。
“這位沈先生,您和我們家陌陌是什麼關系啊?”
沈硯怔愣了一瞬,很多話凝滯在了頭。
他該怎麼說呢?
他和宋清如曾經是親無間的人,執子之手,滿心滿眼都是對方。
他和宋清如,曾經也是攜手走過十個春秋的夫妻,為他懷過一個孩子。
他和宋清如是從雙生歡喜,到兩看相厭,只是最后離開了自己,或者說,自己拋棄了……
后來,宋清如死了。
現在的是林陌,他和林陌,什麼關系也沒有。
“朋友。”沈硯苦的笑了笑,重復了一句:“朋友。”
——
林陌的父母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如硯集團也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重點項目。
但是沈硯連公司都沒回,親自把兩位老人送到了宋清如邊。
盡管宋清如作為林陌的多半的記憶是關于過去,對曾經只知道一星半點,盡管和他們只相了三年,但面對這一世真心的父母,宋清如還是很珍惜。
以前沒有人疼,母親在印象里大概只是個模糊的影子,后來再象化就只是為了利用。現在想想,其實和曾經沈硯是一個道理,因為沒有,所以向往,所以小心翼翼的,哪怕自己到傷害,哪怕明白一切早就變了也還是心甘愿,還甘之若飴。
但是后來有人了,也有真正的父母了,就像是擁有了一塊好玉,才會發現自己以前喜歡的玉有多雜質,有多不值錢,這是一種祛魅。
看著宋清如和父母抱在一起,眼里是真正的歡喜,有一瞬間,沈硯也分不清這到底是這個闔家團圓的林陌,還是曾經那個孤苦無依的宋清如。
安頓好了老人,宋清如決定離開,給爸媽訂了機票,要定居到江城了,那里離神山近,可以第一時間見到銀。
“清如,走之前,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回一次家?”
宋清如站在家門口,往回看了一眼,父母正在收拾行李,又看向沈硯,目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冷。
“沒有這個必要。”
沈硯口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他不敢過多要求什麼,宋清如能活著回來就已經很好了……他只是,只是想帶回一次曾經的家,讓看見,那里的一切都該被自己保護的很好,沒有一點變化。
三年,這三年,他一直在原地等著,著,他真的知道錯了。
沈硯開口,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祈盼:“清如,我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我只是想讓你……讓你別那麼快走……”
“沈硯,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不是宋清如了,我已經把一條命給你了。”
沈硯口里的東西沉悶的震了震,是啊,回來了,他也知錯了,可這中間付出的本太大,他們之間終究是隔著太多東西,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仇恨,還有一條命。
比起命,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失和疼痛。
那些法律的婚姻可以裹挾他和宋清如,沈硯可以借此把宋清如留在邊,但卻控制不了林陌,他們之間,早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林陌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離,眼中早就沒有了他。
“沈總,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
宋清如轉離開。
沈硯的聲音沙啞開口,字字泣一般:“清如,再見。”
宋清如忽然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停下了步子,回頭對沈硯說道:“不,是再也不見。”
再也不見,是的心愿,也是他的結局。
其實,也是他的報應。
——
飛機劃過天際之時,沈硯正坐在車里,看著云層里的飛機,那里面坐了心的人。
像方從文說的,像以前那樣,死纏爛打也好,強取豪奪也好,總之留住,跟著,不管用什麼辦法把留在邊,只要留住,就總會有辦法。
沈硯也是這樣想,什麼再也不見,怎麼能和他再也不見,宋清如永遠都不可能和宋清如再也不見。
可是……
可是那是林陌啊。
的,早就隨著宋清如的死去了,現在只有恨他的林陌,他不想讓更恨他。
等到飛機徹底不見,沈硯終于是支撐不住,把頭重重的落在了方向盤上,落下了一滴眼淚,他的眼睛死寂一般沉著,里面像一片漩渦。
再見。
宋清如會對沈硯說再也不見。
可沈硯永遠不會對宋清如說再也不見。
——
那座山是在次年夏天完工的,加上營銷宣傳,一時之間,四面八方的游客逐漸多了起來,大批大批的往山上去拜。
沈硯還特意安排人,據江城的文化歷史將那座神龕重新修繕,添了香火,一片落寞的供臺也被重塑了。
“這神真的管用嗎?”
“管用吧,否則怎麼會有人開發?肯定是真的!”
“那這神什麼名字呢?”
“不知道啊。”
一對拜完天神后就往山下走,與穿著淺綠沖鋒的孩兒肩而過。
林陌抬起頭,在一片煙雨朦朧中向了那座供臺,笑了笑。
他銀。
銀,你還好嗎?
很久沒有來到我的夢里了,可我覺你好像離我越來越近了。
宋清如朝著上面走去,給銀上了一炷香,這一年來了有十幾次,每每想他到難過的時候就會來一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也來看自己一眼。
“銀,我還在等你。”
宋清如緩緩笑了。
今年這座山,何時會下雪呢?
——
“又去了嗎?”
陳特助應是:“自從將石階重新修繕后,林小姐沒事干就會去爬山,每次去了以后,就坐在神龕附近,對著那堆石頭砌的供臺說話。”
陳特助不由笑了笑:“林小姐還迷信的。”
沈硯的眼中也浮上一層淺淡的笑意,卻不是和陳特助一樣覺得林陌迷信,而是知道,那是他心的人去看喜歡的人了。
“開心就好。”
陳特助怔了怔,試探問道:“沈總,您今年,還要過去看林小姐嗎?”
沈硯沒說話。
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最近從文的項目如何了?”
自從把地產項目如約讓給了喬司后,沈硯也沒有頹廢,他把如硯集團的心思都花在了人工智能上,正好也是他和方從文大學時專攻的專業,不到一年時間就如火如荼,很快彌補了地產上的虧空。
喬司也不知犯什麼病,的確是拿走了所有的地產合作項目,但卻沒有收走江城那座山的開發。
或許是看不上那一座山,或許是……心里明白那是沈硯的執念。
喬司不是為了沈硯。
他只是有些懷念當年那個可憐的人,又聽說,那是那個人家鄉的山。
這一年,如硯集團和喬氏集團倒是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沒有做過什麼過火的事。
鄧文華也失蹤了。
不過這一次,沈硯卻沒有想過找到他,不重要了,到這個時候,什麼仇恨,其實都不重要了。
鄧文哲還在海城藝大學。
他發了瘋一樣在學業上深造,什麼都不在乎。大概就是在聽說林陌辦了轉學后變這樣的。
他生氣,惱怒,為什麼走了也一句不和自己說,不是喜歡沈硯嗎?不是為了留在沈硯邊也不愿意跟自己走嗎?為什麼又要離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多的問題,鄧文哲搞不清楚,可他還是生氣,也不知道在為什麼而賭氣,他本來就不擅長去思考自己的心,也不擅長去發泄,只能把這事兒藏在心里化一個疙瘩。
他想會不會在哪一天再看到林陌,那時的林陌上前對他誠懇的說:“對不起,以前是誤會,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當初是有苦衷。”然后,鄧文哲或許會裝作深明大義的原諒……
可是,等了快要一年,他還是一面都沒有見過。
哥哥也走了,他沒有再控制自己,可再也不聯系自己了,父親也不找自己了,他似乎真的自由了,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
以前總聽說,長大了就是這樣,得到了也不會開心,現在他是真的這麼覺得了。
竇臨回到了江城,他沒有再去打擾宋清如,他知道宋清如現在是林陌,應該過這樣幸福平淡的生活。只是偶爾在江城遇見時,兩個人會約在甜品店吃一份香草蛋糕,聊聊最近,然后一別兩寬。
似乎每個人都走在了自己的軌道上。
只有銀。
好像消失的只有銀。
他越發的去到宋清如的夢里了,只有在宋清如生病、張,或者遇到危險時,才能看到模糊的他。
林陌每一次都覺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但每一次都看不到。
第二年春天,方從文的孩子出生了。
沈硯隔著保溫箱,看著那個小小的、乖巧的小嬰兒,眼中的芒無限溫。
他不得不承認他羨慕了。方從文結婚時他沒羨慕過,但此刻,沈硯真的羨慕了,羨慕方從文做了正確的選擇,守住了的人。
他本來也該有一個孩子的。
可是他還沒有知到孩子的存在,就隨著宋清如對自己的意,一同死在了那一年。
“硯哥,你看,小寧寧看著你呢。”方從文打趣。
沈硯回過神來,出手敲了敲玻璃,笑了笑:“比你可,有朝一日有繼承如硯集團。”
“哪能到我兒子啊,到時候你都有孩子了……”
話剛說完,方從文的妻子就白了沈硯一眼。
誰不知道,沈硯這一輩子,大概率都不會有孩子了。
他不會再娶了。
而沈硯剛才的那番話,再回味下來,的確有幾分代后事的覺。
如硯集團就是他和宋清如的孩子,給沈硯也放心。
“干嘛要在小孩兒面前說這些,走了走了,硯哥。”方從文很有眼的拉走了沈硯,兩個人往病房外面走。
“硯哥,真就打算……這樣,一輩子?”
沈硯現在已經三十二歲了,不知道為什麼,年紀越大,反而上的鋒芒越淡,他現在更不像個商人,倒像是個穩居后方的政客,不愿與人鋒,寡淡如水。
“我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我還能怎麼樣。”
他沒有說去世,因為他心里,宋清如還活著,只是不他了。
這樣,也好的。
偶爾的去看一眼,有時候或許能察覺,但從來沒有逃避,也沒有氣惱,只是拿他當空氣。可只要不害怕自己,沈硯就已經很高興了。
“如果嫂子真的活著,不會希你這樣的……”
“如果真的活著,本不會在乎我怎麼樣。”沈硯想到了什麼,著遠,忽然說:“陪我去一趟江城祈福吧?聽說那座神廟很靈的。”
這座山方從文沒參與過開發,但況都了解,所以他從來沒當回事,只以為是沈硯睹思人才生出要把它開發出來的心思,沒想到此刻沈硯竟然還要去拜拜。
“我覺得沒必要了吧……”
沈硯提醒道:“就當是為了小方寧。”
一聽為了兒子,方從文一下子來了興趣,覺得頗有道理。
“嗯,去,明天就去!我算了算,明天是個吉日。”
沈硯笑他:“你什麼時候學會的算命?”
“你管我呢,只要我出門,那都是黃道吉日!”
沈硯被惹得樂了一聲。
兩個家百億的老總就這樣約著明天去江城爬山,拜神拜佛,方從文聽著就覺得有些可笑。
這事兒他也跟竇臨說了,明天拜完佛,方從文想三個人聚一聚。
竇臨想到了宋清如,心里懷疑沈硯來江城的目的,會不會是為了見宋清如。
“他說只是拜佛,你也知道,硯哥這幾年年紀大了,越來越信這種牛鬼蛇神,他之前還說那個林陌是嫂子的轉世?還好沒瘋太久,要不然我真懷疑他得纏上那孩兒。”
竇臨沒說話,因為他知道,重生和神山,都不是沈硯發瘋,而是真的。
“好,明天見。”
掛了電話,竇臨掉了白大褂。
一出門,遇見了在門口等著的宋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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