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喬住在地下室最西側的一間小屋子里，只有一扇窗，通往的是外走廊。

麻麻的鐵封著，不了一點活氣的。

整間屋子不足十平米，除了一張床，一個洗面臺和馬桶外，什麼都沒有。

從醫院蘇醒后，不小心照了鏡子，然后就瘋了。

那天突然抓起合臺上的手剪刀，差點刺傷了一個醫護人員。

經神科的醫生鑒定，說因為了巨大的刺/激，神失常了。

程嶼護著江清梨走進病房時，夏真喬坐在床頭蜷著。

屋子里沒有任何能攻擊旁人，或者可以用來自殘的利，所以夏真喬就咬自己的手指甲。

坐在那，披散著頭發，一邊臉上用厚重的紗布裹扎著，另一邊臉上僅能出的眼睛里散發著不像活人的。

把兩只手放在里咬著。

嘎吱嘎吱，是不是吐出指甲的碎末，還有真皮下沁出的。

看到程嶼和江清梨進來，笑了。

隨著笑容，撕壞的臉頰上的組織也跟著，從角一直裂開到眼瞼下面，麻麻的針看上去就像一只蜈蚣在爬。

江清梨心中微微一悸，但很快的，就在腦海中用江月橙墮樓時那副面目全非的慘狀，替換了眼前這個又可惡又可悲的人。

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半分同。

“你呢，你怎麼不怕？”

夏真喬把手指上的跡胡在床單上，僅有的一只眼睛死死盯住程嶼。

“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第一次過來看我吧。”

“不是。”

程嶼面無表，口吻平靜。

“在你剛出事后，我就見過照片了。”

說話家，夏真喬突然發出野一般的尖，整個子如同彈簧一樣平地暴起。

是想沖著程嶼和江清梨沖過來的，即使赤手空拳。

但不在乎，章北麟能把一把勺子磨刀，就能把這副牙齒磨鐵鋸。

不甘心，要殺了他們！

然而腳踝上的鐵鐐一端是連著床頭的，夏真喬被生生從半空中拉了回來，然后狼狽摔下去。

砰一下，包著紗布的一側臉部先著地。

很快就沁出了一層層淡紅的。

“是你做的！程嶼！是你！”

“我就知道是你！是你故意把章北麟放出來，是你利用他害我！”

“程嶼你好狠的心！”

程嶼全程沒有多看一眼，只把江清梨的手攥的，護得牢牢。

“你有證據麼？”

他淡淡開口。

“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故意的？我不承認，你能把我怎麼樣？”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沒有什麼比這更適合給夏真喬留一個下場了。

章北麟在監獄遭的一切，是他從一開始就在心布下的局面。

對這個天生的壞種，難道他應的懲罰就只是在監獄里被人欺凌麼？

以程嶼對章北麟的了解，當他知道杜曉惠在外面被人推下樓而死的時候，章北麟就只剩下一副惡魔的軀殼了。

“看在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也真的很想給他一個解。順便在解之前，讓他心滿意足，毫無憾地離開這個世界，就當是功德了。”

“程嶼，沒想到，我最后還是栽在你手里……”

夏真喬在地板上掙扎著，以頭撞地。

“為什麼不干脆殺了我！殺了我！”

“就算我有千錯萬錯，我有對不起你過麼程嶼？”

“來到夏家是我的算計，可是上你同樣是我的真心實意。”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的憐憫，你就殺了我，讓我解啊！”

程嶼沉默著，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夏真喬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警察到的足夠快。

這樣的結果，也的確是超出了他的算計范圍。

聽到房間里的靜，醫生趕了進來。

不由分說就把夏真喬按到了床上，給注完藥。

然后護工進來，把失/的暴扯/下來，換上看起來同樣也不怎麼干凈的。

這樣的生活，會在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里，無限循環地上演……上演……

醫生對程嶼說，夏真喬現在的緒可能還不穩定到足以面對來訪者。

無論你們想要問什麼，估計也是問不出來的。

程嶼看看一旁的江清梨，從剛才起，的神就一直有些恍惚。

起先他還是有些擔心江清梨在見到夏真喬的時候，會被對方的行為狀態刺/激到。

沒想到更加刺/激更加失控的，終究還是夏真喬。

“小梨，沒事吧。”

程嶼輕輕拍了拍江清梨的肩膀。

“沒事。”

江清梨搖頭：“看這個樣子，我很解氣啊。”

笑了笑，但笑得并不自然。

又過了十幾秒，才說：“其實我只要站在你邊，讓親眼看著你是怎樣疼我呵護我的。讓知道自己算計半生，害死了那麼多人，但最后無論怎麼執念也得不到的男人，卻被我輕而易舉拿下的時候，那種不甘和抓狂，才是最狠的懲罰。”

而現在這個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反而沒有必要了。

姐姐走了以后，江清梨沒有信仰了。

后來生病了，漸漸對那些虛妄的東西也產生了一些敬畏。

“程嶼，你說夏真喬這樣，這麼重的怨念，將來會不會又反噬報復在我們上？”

“別瞎想。”

程嶼了的肩膀：“就算是報復也是我來擋。”

江清梨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猶豫了一下，最后卻只是搖搖頭。

當然不怕，也不在乎。

曾經恨不能與之同歸于盡，將其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可是當聽到程嶼親口說，就算有報復也是我來擋的時候，江清梨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曾無所顧忌，才會心如磐石而所向披靡。

可現在，不想死，不想離開程嶼，不想看到程嶼陪一起深陷地獄。

只是，除了抓著他的手，發現站在他邊的時候，遠遠沒有站在他對立面的時候更強大，更有心氣。

兩人離開病房，來到對面的咖啡廳。

程嶼點了一杯濃，然后給江清梨要了果。

“一杯橙，加熱一下。”

天冷了，脾胃不好，最好吃些溫熱的。

服務生把飲料端上來之后，程嶼專門把吸管給放好，一連串悉心的作下來，順暢。

“不燙的，趁熱喝。”

江清梨小口咬著吸管，輕輕抿了一口酸甜的氣息。

“其實你很會照顧人？”

“你覺得呢？”

程嶼抿了一口濃黑咖啡：“難道你的姐妹之前沒有把我所有的資料都給你查的底朝天？”

江清梨噗嗤笑了一聲：“那倒不至于連你上廁所喜歡看報紙還是喜歡煙也查得出來吧？”

程嶼皺皺眉：“你呀，三句話不來就開始沒個正形。”

江清梨：“我本來就是被寵大的，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久很久都長不大，然后就被迫一夜長大了。”

程嶼想了想：“那我倒跟你不一樣，我從小就沒有年。心理年齡基本上在你爺爺輩上了。”

江清梨鼓/鼓腮幫子：“不信。”

覺得一個又恐高又暈，又幽閉又PTSD的人，怎麼看都跟兩個字不沾邊吧。

然而程嶼卻說，你不覺得，恐懼都是留給思想更深的人的？

不知者，才無畏。

“我生在程家，我媽是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五歲之前沒有名份，后來我爸的原配死了，我媽才領著我登堂室。這些年，在程家過得小心翼翼，我也一樣。”

這是程嶼第一次跟江清梨如此平靜又認真地說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其實在那之前江清梨也不是完全想象不出，畢竟是江城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

人前一句鮮亮麗的程三公子，人后承擔的許許多多，撕開來都是辛酸。

程正允在有原配的況下還能跟于可煙有個私生子，那麼在于可煙進門之后，用腳趾頭想想也猜得到他外面更是不得搞七捻三。

于可煙像煨灶貓一樣在程家如履薄冰，程嶼就更不被允許太過優秀，以至于超過兄長的環。

于可煙是小三上位，就要守小三上位的規矩。

程嶼是程三公子，就要懂程三公子的本份。

所以什麼樣的事是違背本份的呢？

江清梨想：比如說，你跟外甥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我跟我媽進程家的時候，大姐都已經年了。大哥很優秀，意氣風發卻腦。說來可笑，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到大一切都那麼唾手可得，所以從來不相信自己還有得不到的東西。相比之下二哥子斂，做事更沉穩，但沒有大哥那樣積極的行事風格。”

“所以程家人每一代每一代，從小就像是被栽培在玻璃房子里，一邊心呵護著，一邊被指手畫腳定下心。”

“大哥是優秀的繼承人，二哥是睿智的輔臣。大姐沒什麼天賦能力，只要能嫁個老實點的丈夫，不要弄出外戚專權這樣的幺蛾子就燒高香了，而的兒子，也將會被重點培養娘家這邊的得力干將。”

“所以你猜猜看？我本來應該在哪？”

程嶼抬起眼睛，問江清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