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賀:“星星,別這樣。”
他的嗓音沙啞卻平穩,一如他從來都穩定得嚇人的緒。
江清梨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當他得知江月橙的死,從國外風塵仆仆趕過來時,面對經過重塑也無法還原容貌的那張臉,他甚至沒有在人前流過一滴眼淚。
以為,像秦書賀這樣的人,字典里從來不會有“沖”這兩個字。
可今天,他站在夏商集團的首席法務顧問的位置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除了這句話,你還會說什麼?”
江清梨冷笑道:“從一開始,同意我來到程嶼邊,用這種方式接近夏真喬的人,難道不是你麼?秦書賀,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干什麼?”
“我沒想到你會上程嶼。”
寂靜的茶水間里,兩人的對話激烈卻克制。
江清梨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咯咯一陣,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所以你擔心的究竟是什麼?”
江清梨一步步向前,淺笑的邊夠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盈。
“你是擔心我上程嶼,然后沒辦法堅定為姐姐報仇的意愿,還是擔心……報了仇以后,我真的會跟程嶼在一起呢?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秦書賀偏開眼睛,嘆了口氣:“我是擔心你上程嶼之后,會傷害。星星,我和小月都很了解你。我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孩,你……”
“夠了!”
江清梨突然厲聲道:“我是個什麼樣的孩?只要上了,就恨不能把自己的都奉出來。因為你,所以我才寧愿把自己的子搭上,也要幫你給姐姐報仇?那麼如果我上了程嶼,同樣也會做出這麼極端的事?秦書賀,你是想說這個邏輯沒有錯吧?”
“那我現在告訴你,你想多了!我為姐姐報仇,跟你沒有關系。我要查出的真相遠遠不止夏真喬為什麼害死那麼簡單,我要找到姐姐的家人,我要讓被更多人記住,我要讓所有跟這件事相關的人,付出代價。跟你秦書賀沒關系,跟程嶼也沒關系……”
“所以我不會離職的,哪怕我眼看著夏真喬已經把刀尖頂在我的/口上。你真的以為我不明白夏真喬為什麼要繼續留我麼?那是因為,不確定我手里掌握了多東西。”
“不會放過我的,但不明白困猶斗的道理。我不程嶼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嶼有多我。”
江清梨呵呵一聲,輕輕掖了下掉出發的高馬尾。
“他我,他的外甥我,他的兄弟朋友我,他的競爭對手也我,這還不夠我逆風翻盤的底牌麼?”
相比之下,夏真喬有什麼?
只是站在了一個卻優先的狙擊手的高位罷了。
可是忘了,架起那架看起來就很唬人的機槍之后,已經沒有人再源源不斷給送子彈了。
“輸定了。而我現在想要看到的,是怎麼輸才會更慘,下場更悲催。”
江清梨手按在秦書賀的肩膀上,借力將自己的腰起來。
“至于我要為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以我的生命為上限,其他的所有,都在我的心理預期之。”
“那你爸媽呢?”
秦書賀十分平靜地看著江清梨:“星星,你一點不在乎啟叔?一點不在乎你媽媽了麼?”
江清梨的心臟像被什麼輕輕刺了一下,痛得有些恍惚。
可是人的一生,像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之類的艱難抉擇,總是無不在上演的。
“小梨,我從來沒想過放棄報仇。”
秦書賀走到江清梨面前,抬起手,在羸弱的肩膀上輕輕了一下。
“但我也從來沒有真的想過要以你的一切為代價和籌碼。你既然向程嶼給出了真心,我不能眼看著你的真心落空。你明白麼?”
江清梨偏過眼睛,目落在秦書賀搭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上。
纖長白皙的手指,骨節突兀分明。
左手缺失的無名指,帶著殘破決絕的獵奇。
江清梨永遠不會忘記,在江月橙的葬禮結束后,秦書賀攥著的手,無名指上的對戒像共鳴石一樣連接。
他就這樣守在江月橙的邊,守了良久。
然后堅定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把自己那枚帶著婚戒的左手無名指齊斬了下來。
古有割席代首,秦書賀這麼做,已經相當于把自己的命隨著人一并殉掉。
江清梨出神地看著眼前的斷指,心緒萬千繁復。
想起那年只有二十歲不到的自己,哭著問。
“姐夫,等我們給姐姐報了仇,你是不是就打算去陪了?”
他只知道自己這一生要做的事已經寥寥無幾,卻不知道眼前那個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的孩,想要拿自己的生命作籌碼,不只是為了已經死去的姐姐,更是為了還活著的他。
只是后來,一群聰明人在一起,誰也不會真的被誰瞞許久。
所有的不知,其實都是假裝看破不說破的。
“小梨,把這件事給我吧。行麼?我答應你,我會全而退。”
秦書賀的眼睛紅了,緒就在擊潰前的邊緣游走著,垂死掙扎著。
“如果你真的喜歡程嶼,我不會讓你錯過的。”
下一秒,江清梨的子縱然向前一躍,狠狠扎進了秦書賀的懷里。
在他來之前,沒想過茍活。
在他來之后,只想能有多久再撐多久。
“你從夏商離職,小梨,我送你去歐洲治病。”
秦書賀輕輕/著江清梨的長發,還是很不會梳頭發,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已經跟蕭醫生說好了,他會帶你去歐洲治病。以后,等你完全康復了,你可以選擇回來,也可以選擇忘掉這里發生過的一切。但我相信,如果最后是程嶼,他應該會值得你回來的。”
突然,茶水間外面傳來一陣響。
江清梨警惕地從秦書賀的臂彎中出來,與秦書賀相視了一下。
“有人?”
江清梨躡手躡腳出去,門開一道,外面卻沒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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