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眸沉淵，袍上的蟒紋仿若游起來，仿佛主宰這世間的一切。

“我何時說過要休了你，另娶？”

這多年來他與許清瑤的婚姻，如同沉重枷鎖，早已讓他失頂，心疲憊。自己確實無數次過休妻的念頭。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另娶皇后，從來沒想過。

謝凌眼眸似寒星，眉死死地鎖著，仿佛寫滿了對的憎惡。

許清瑤卻笑得更歡了。

“沒有？”好不容易止住笑。

“那謝大人謀反，所為何事？”

謝凌道：“慕容深德不配位，如今各地災頻發，百姓深陷水火，殍遍野，生靈涂炭。我心懷天下，輔佐賢能之人登上皇位，不過是為了拯救黎明蒼生，還世間一片太平。”

“再者，我謝氏世家累世榮耀，為保家族子弟日后昌盛，能在朝堂延續百年輝煌，我所謀之事，又有何不可？”

他雖心懷天下，有濟世之宏愿，可他終究是個權臣，自然要為謝氏謀取長遠利益。

現在慕容深已經被他們到了絕境，名存實亡，而他與信王慕容瀾劍拔弩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一時間，這片大地上風起云涌。

“好，好一個明磊落、冠冕堂皇的謝大人！”

許清瑤冷笑，就不信，他對那個位置沒有過一一毫的想法！

謝凌道：“這天下大，我所作所為皆為社稷安穩，與兒私無關。”

當真是這樣麼？

含淚的眸突然迸出了毒，就像是毒蛇對他吐出了蛇信子。

盯著男人的臉，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有可能變化的神。

“那我倒要問問謝大人，慕容深下臺之后，倘若你贏了信王，到那時，你又要如何置你那表妹？”

中年的謝凌有著覆蓋萬的威與沉寂，偏生他后期更是深不可測，尤其是那雙眼極寒，如同鬼魅。

終于，他那日月悠長的眸子，有了波。

那人是皇后，盡尊榮的皇后。皇帝出了事，自然要牽連。

或許會被人幽于深宮里的一偏殿，為砧板上的魚，命運的屠刀高懸頭頂，不知何時便會落下，任人擺弄，毫無反抗之力，淪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若慕容深下臺……謝凌發現，他竟從未思索過該如何置阮凝玉。

沒有想過，的歸。

“你敢說，若大權在握，你不會將表妹接府中，給一個名分？這麼多年，你對我不聞不問，還不是因為心里裝著！如今局勢，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就是想借著這局，實現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是男人，鐵錚錚的男人！不信他不會為此容！

將皇后關在他的院子里，囚，照顧，就范。一個男人能對一個人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即便他是謝凌，許清瑤也覺得他不能免俗，哪個男人對心心念念的人沒有占有。

窗外凜冽的寒風呼嘯，裹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層冰冷的紗幕所籠罩，一片死寂。

屋，謝凌依然如山岳般，形紋不，臉上是一無際的平靜。

許清瑤自認為對他了如指掌，可在這一刻，才驚覺，這麼多年過去，從未真正知曉他心中所想究竟是什麼。

這時，侍衛進來，對他握拳道：“主子，屬下查清楚了，前幾日青羽去了京城的藥堂購置了一種‘落回’的慢毒藥，而后，他將毒藥藏進了一個枕頭之中。”

“依屬下推斷，青羽此次進宮，極有可能是企圖掉包皇后娘娘的藥枕。”

聞言，謝凌的臉稍微和緩。

許清瑤依然不止不休：“謝凌，你不會真覺得你當了皇后一位微的好兄長吧？這幾年，你對的所作所為，真可謂‘不聞不問’……”

“哦，對了。”人話鋒陡然一轉，眼里全是嘲笑和幸災樂禍。

“前幾日，邊的婢慌慌張張跑出宮來，跪在你面前，聲淚俱下地求你救一命的時候，你是怎麼答復的，你可還記得？”

“需要我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麼？”

“想必，現在對你恨之骨！本就不想見你！你又要如何跟解釋，這些年你對的所作所為？”

“你拿什麼去面對，拿什麼去彌補這一切！”​

謝凌抬眼：“你什麼時候跟信王勾結的？”

這些年，他這位夫人裝得太好，除了有時候會打罵他的丫鬟，除此之外在他的面前盡顯知書達理之態，溫婉又安分，而他被繁雜的朝堂事務纏，又一心謀劃大業，本未曾察覺的異心。

明知道他在與信王兩虎相爭，許清瑤竟在暗中充當起信王的眼線。

而這些事，他也是在這幾天才發現的。

他的夫人，演得太好了。

阮凝玉的宮過來攔截他馬車的那一日，謝凌是想救的，可當時信王的眼線就安在附近，他怕敵人會對下手，所以，他便拒絕了。

許清瑤：“勾結？說得可真難聽。”

早在幾年前就瘋了，這些年來，早已記不清究竟有多次，以“謝凌”的名義，在暗中設下重重圈套，妄圖置皇后于死地。

念及此，許清瑤就覺得暢快。能不痛快嗎！

“多久？呵呵…連我都忘記了……”看了眼冰裂紋窗欞之外的風雪。

真好看。

可過去的日日夜夜皆困于執念，本無心欣賞這庭院的四季變化。

許清瑤含恨道：“你敢說，你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你沒想過事之后，將阮凝玉收進你的房中？”

謝凌卻在這個時候轉過，角劃出凌厲的弧度，玄大氅仿佛暗夜中展開雙翅的巨鷹。

他輕輕道：“夫人瘋了，將關在寒梅院。”

暗衛松開的脖子。

許清瑤癱坐在地。

知道，永遠不會再踏出這間屋子了。

萬籟俱寂的雪天，謝凌大踏步離去，雖然知道了消息，可他還是始終放心不下。

侍衛見狀，連忙上前，為他撐傘擋著風雨。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他心跳好快，仿佛即將要發生什麼令他不安的事，這種預很強烈，由不得他去忽略。

謝凌忙奪過他手里的傘，邁步向前，他得去一趟宮里。

許清瑤脖子上全是猙獰的紅痕，瘋狂氣，又抬起頭，看著面前那道從思春，便開始慕、追隨，再到后面與他攜手相濡以沫的的背影。

這一眼便好像又回到了當初，謝凌來家中探恩師，來書房尋父親，又悄悄躲在廊柱后面看他，一眼萬年的形。

許清瑤聲嘶力竭，朝著那道背影吼：“謝凌，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夫妻近十載，怎麼可能不了解他？

對于從沒做過的事、未曾萌生的念頭，謝凌向來言辭篤定，堅決否認，態度斬釘截鐵，容不得半分置疑，他就是這樣一個很簡單直白的人。

可一旦上某些棘手問題，他又會選擇沉默不語。

適才那那長久的緘默，他的轉離去，皆如宣判書，等同于默認了一切。

作為男人，他終于在這一刻，直面心深那潛藏已久、蠢蠢的念。可當這念毫無遮攔地袒在眼前，他卻又陷了前所未有的慌。

他回避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故此他選擇了延遲面對，對的質問避而不答。

如同發現了什麼好戲，許清瑤笑出眼淚來。

謝凌剛走下臺階，踏雪中沒幾步，便見蒼山剛院落，一臉驚惶失措，火急火燎地向他沖了過來。

“大人，不好了！”

謝凌停住，黑靴踩碎底下松的積雪。

這時，猶如命運的魔咒一般，他冷不丁聽到后的許氏發出了大仇得報的癲狂笑聲，在這寂靜的雪天里，又尖，又突兀，又刺耳。

謝凌心底忽然涌起一強烈的不安。

就連他眼前的事也都跟著旋轉，變得模糊。

與此同時，臉上已模糊一片的蒼山在他耳旁道：“大人，皇后娘娘……”

原來剛才那個過來稟報的侍衛也是被夫人收買了！

青羽此去，被他們的人捉到了，他本不是去掉包皇后娘娘的藥枕，而是去給皇后每日所喝的湯藥里面…下了鶴頂紅！

服用鶴頂紅，足矣在短時間暴斃！

娘娘怕是……

謝凌不語。

低語片刻后，因沒有保護好皇后，蒼山便跪了下去，沉重地垂了頭顱。

啪嗒一聲。

蒼山便見男人手里握著的竹骨傘掉落在了地上，任由雪花肆意地打落在他的大氅上，又化作冰涼的水。

蒼山一時竟不敢去看大人的臉。

謝凌越過他的，雙目猩紅，幾近嘶吼，常年抑緒導致這一刻聲音寒得骨髓都發冷。

“把許氏拖過來，剁碎了喂狗！一骨頭都不許留！”

周圍聞聲趕來的家仆，無不到脊背發涼，寒直豎。

片刻過后，蒼山便見旁的那道玄影遽然遠去，與茫茫大雪混為一。

蒼山在自家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大人上，竟然看見了一抹似孩般的不知所措。

謝大人似乎連走路都不會了，晃了晃，趔趄了一步，險些栽倒在雪地里，還要有人攙扶著。

最后他輕輕推開了別人的手，來到剛被牽過來的馬前，一個人翻上馬，風雪肆，韁繩在他手中微微抖。

謝府的家仆見狀紛紛讓開道。

他們在謝府呆了很多年了，第一次見謝大人失態這樣，搖搖墜，仿若被去了脊梁骨，仿佛日月顛倒、天崩地裂……

蒼山回神，忙帶著屬下一起跟上自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