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兄和阿辭對很好,可他們越是好,崔寄夢越是覺得自己手里揣著的這簪子猶如千斤重。
只是恰好走運擁有了這一切,而這些,本該是阿辭的。
罷了,多想無益,一切等表兄回來再提,強迫自己擺這總是怯懦不安、胡思想的習慣,將發簪戴了回去。
江左回京的船上,謝泠舟端坐艙,面前擺放著棋盤,棋盤上一子未落,只有個繡得歪七扭八的香囊。
長指過凌的繡線,謝泠舟將手虛虛攏一個拳,將香囊裹在手心。
他已經兩月未夢到崔寄夢了,雖知平安無事,但仍免不了不安。
若說他這段時日忙于與各方周旋無暇做夢,但表妹不可能一次也未夢到他。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們不再共夢。
離京千里,沒了夢境,書信不便,唯一能他踏實的便是這枚香囊。
所幸此間事了,再等二十余日便能再見到人了,謝泠舟收回手。
阿辭抱著劍從艙外走進來,原本在一丈遠的地方坐下,習慣了給自己和旁人都留一個不算親近也不過于疏遠的距離,然而瞧見棋盤上的香囊,忍不住直起子探頭瞧了一眼。
著那糊一團線的鴛鴦,了然笑道:“阿夢繡的吧?”
謝泠舟無奈笑笑:“表妹的繡活從前也是這般只可意會?”
阿辭雙手抱臂又了一眼,勾了勾角:“現在大有進益。”
謝泠舟更是難以想象崔寄夢從前的繡工離譜到了何種境地,失笑道:“還真是心靈手不巧。”
阿辭眼看著他將那香囊寶貝似地妥善藏起來,有些納罕:“我以為團哥將來會喜歡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表妹知書達禮,難道不算大家閨秀?”謝泠舟面不改。
哪有大家閨秀只會拉彈弓打鳥,還每逢大事便神經兮兮地看黃歷?阿辭心雖如此說,但也無比認同地點頭:“是,阿夢知書達禮、溫婉賢淑。”
兩人都是言的人,除了案子和崔寄夢,并無別的話題可聊,謝泠舟忽而問:“聞雪此后打算何去何從?”
這個名字已有十年未曾被旁人起,江聞雪失神了好一會,抱劍著外頭茫茫江波:“我習慣了以姜辭的份行走,也過慣了這樣無牽無掛的日子,因而并無親嫁人的打算,往后大概還是會繼續男扮裝游走江湖,即便恢復兒,也會在你和阿夢婚之后,你我當年婚約乃先帝所賜,今上重孝道,我若現在恢復江聞雪的份,那是要我的命。”
謝泠舟默然不語,良久微嘆:“婚約的事是我有愧于你,往后若有何難,盡管告訴我,我這半個兄長雖不如照殊牢靠,但會竭盡所能。”
江聞雪滿不在乎:“你肯冒著被牽連的風險查案,已是對我和江家有恩,我與你本就只有兄妹,何來愧疚一說?”
兩人釋然一笑,著江波各有心事,船經過一段水勢湍急的河段,船艙周圍忽然傳來細微的異。
謝泠舟和江聞雪警覺地對視一眼,江聞雪繃直子,手中劍蓄勢待發。
倏然間,一把長劍從艙頂刺啦刺,打破了艙外的對峙,埋伏在艙的暗衛和悄悄潛的不速之客皆現了,刀劍相擊之聲蓋過洶涌江波,偶有暗衛或刺客力有不逮被擊殺墜江中,這一片江水頃刻間被染紅。
滿眼的紅,鋪天蓋地……
“表兄……不、不要!”
遠在京城的閨閣,崔寄夢抓著床帳從夢中驚醒,看著湘的紗幔,眼前不斷浮現方才那殷紅腥的一片。
夢見大表兄所乘船只撞到了礁石,船傾覆,哀嚎呼救聲一片,江里盡是掙扎的影,他不慎被船板住……
兩個多月了,總算夢到他一次,卻是個這樣的噩夢。崔寄夢用袖擺去額際冷汗,開紗帳,采月見赤腳奔出來,忙提著鞋履上前:“小姐做噩夢了?”
崔寄夢著心口:“我方才……夢見大表兄出事了。”
采月替穿好鞋履后,遞過一封信:“難怪老人們都說夢是相反的,方才小姐歇晌午覺的時候,大公子那邊的人來信啦!”
崔寄夢拆開信,信上只寫了寥寥幾句,看字跡當是百忙之中出空寫的,謝泠舟在信上說他已到了江左,一月后抵京,好好待著,別跑。
信是用急遞送回的京城,算算日子,最多十日,表兄便能抵京了。
將信抱在心口,宛如服了一顆定心丸,那些不安暫時被了下去。
崔寄夢收到信的同時,京郊別院一間廂房,有個只穿著寢、披散著頭發的婦人,枯坐在并未打開的窗邊。
院中幾個灑掃婢過窗紙往一眼模糊的人影,毫不避諱地LJ閑談:“聽說沒,趙府攤上事了,那趙國公下大獄了,只怕要殺頭。”
另一位訝道:“天啊,那里頭這位還算運道好,雖然被休了瘋瘋癲癲的,好歹能留住一條命。”
……
窗前骷髏架子般的人忽地了下,枯槁的雙眼轉了轉。
天際云竄,窗前一片明了又暗,一直到了夜幕降臨時,窗邊忽地出現一道黑影,敲了敲窗。
趙夫人似有所慌忙開窗,一從未見過的黑人將一封信扔進來:“國公爺獄前寫給您保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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