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悅行發自本能地嫌棄，默默腹誹——像你個頭！

偏偏李弗逑心還不自知，問道：“那天晚上你在小南閣見到的那個人，他有沒有欺負你？”

這份關切來的猝不及防，有幾分想化幹戈為玉帛的意思。

當人沉浸在極端的厭惡或喜的緒中時，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高悅行一直覺得，李弗逑對的厭惡來的莫名其妙，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初次見面卻分外眼紅，令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二人曾種下什麽海深仇似的。

本不至于。

高悅行漸漸琢磨明白了，李弗逑并不是真的討厭。

他只是故意欺負。

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找茬而已。

在偶爾不欺負，不找茬的時候，李弗逑竟然還能說幾句人話——“今晚你跟我吧，仔細再讓他給抓走了。”

高悅行側頭看了他一眼，直截了當地問：“你是去見那個人嗎？是誰？是你什麽人？”

李弗逑：“你放肆。”

高悅行為一個年人，考慮事有非常清晰的調理，問的每一個問題，幾乎都是狠狠在李弗逑的肺管子上。

李弗逑當然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剖開給人看。

高悅行沒有得到答案，也不再追問。

小南閣已在近前。

盡管來過多回，但此的荒涼破敗，依然讓人見了心生戚戚。

高悅行停下腳步。

李弗逑發現沒跟上來，回頭：“你站那幹什麽？怕了？”

見高悅行不出聲，以為真是怕了，又道：“怕了就回去，別逞能。”

高悅行不理會。

站的地方，左右皆是高高宮牆，可供行走的巷道不過一丈寬。

前幾次來去匆忙，沒有時間認真打量小南閣的方位。

高悅行回想著剛剛一路行來的足跡。

景門宮位皇城西北方向最清淨的一隅，一路往東行，途徑春和宮，卻繞開了正門，高悅行估這裏應該是皇城東側靠南的位置。

在心裏回憶上輩子的皇城布局。

以陛下的乾清宮為中心，簡單做個比對，幾乎所有的宮殿位置都沒有變化。

出了這條巷子，北側最近的，是綺閣。

據說是宮裏某位娘娘的舊居，那位娘娘福薄去得早，因為生前不寵，又沒有多故事留下，所以高悅行并不知道那裏曾經住著誰。

至于小南閣正南方……

高悅行轉頭向南去，目直破夜幕。

是太子東宮！

高悅行的腦海裏逐漸清晰。

記得沒錯。

待到十餘年之後，宮裏早已沒了小南閣這個地方。

而在如今小南閣的舊址之上，獨辟了水路，它蓋頭換面，徹底為了另一個地方——海棠堤。

李弗襄被封太子前夕，東宮意外走火，聖上命重新修葺。

而海棠堤那個地方，聖上大手一揮，直接把它并進了東宮裏。

高悅行回著自己腳下。

如今站著的，是將來東宮的地盤。

冥冥之中，竟像是一種宿命般的回。

——“高悅行！”

李弗逑攥著高悅行的肩膀，拔高聲音：“你傻了？”

高悅行猛一回過神。

李弗逑上的目，不由自主退後了幾步。

高悅行了自己被攥得生疼的肩膀。

之前一直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輕輕地問李弗逑：“小南閣裏……從前住著什麽人？”

李弗逑冷著臉，在抖，半天，才艱難地扯出一個笑：“高悅行，你是來克我的吧。”

他們在這個地方耽擱的太久了。

巷口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巡行的侍衛。

他們還來不及躲，便聽到侍衛遠遠地呼喝道：“誰在那邊！站住！”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拔就跑，暫且誰也顧不上誰。

但是他們的方向都出奇的一致。

都瞄準了小南閣。

高悅行的限制，六歲的小孩，短，落開李弗逑一大截。

完蛋了。

後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多。

高悅行心裏已經開始未雨綢繆，盤算著怎麽糊弄皇上了。

說巧不巧。

正好這個時候，不遠一聲人的尖乍起——“有刺客！”

撕心裂肺的聲穿了寂靜的夜幕。

高悅行正好到了小南閣的牆下，循著聲音的方向，遠遠去，看到了綺閣裏的燈火通明。

侍衛們對的追捕頓了一下。

高悅行才撲進草裏，跟著，一只手橫了過來，死死地捂著的，向後拖。

高悅行掙了兩下，沒掙拖，鼻尖卻聞到了悉的香味，縷縷的從後面纏了上來。

瞬間不了。

高悅行想起前些日子，摘了一個香囊送給李弗襄。

進宮隨帶的香囊，只那一個，摘給李弗襄之後，自己便沒有了，幾日過去，上的香味早散得幹幹淨淨。

現在，這味道，只可能出現在李弗襄上。

送給他的香囊，他一直隨帶著。

高悅行停止了掙紮。

後那個人順利把拖進了地上的土裏。

進了，他松了手。

高悅行不用拖，便自己力爬到了另一頭，又是一狼狽地躲進了小南閣。

背靠著石磚，大口著。

一個青翠的竹筒裏盛著水，塞進了的手裏。

高悅行勻了氣兒，才看向眼前人。

李弗襄穿得單薄，懷裏還抱了小臂的竹兒。

宮門上掛著鎖，牆下便挖個，深更半夜還敢出去竄，可見他也不是個老實人啊。

李弗襄領著進屋。

前天下了場雨，一場秋雨一場涼，天又涼了幾分。

進了門，高悅行發現他屋裏多了個銅火盆，制作小巧，花紋致，是宅裏婦人喜歡用的樣式。

那張空置的床下，堆放了一些銀碳。

宮裏最是講規矩，講章程，主子用什麽，下人用什麽，一點都不能違矩，稍有僭越，便是大不敬，

銀碳是專供用的貢品。

聖上仁慈恤，賞下去，各宮娘娘也可用。

而各宮用什麽碳，每年用多碳，都是有份例的。

李弗襄擱在床底下那一方銀碳可不算。

嚴冬裏有碳火，是可以救命的東西。

是誰在幫他？

高悅行小口喝完了竹筒裏的水。

水的味道不算好，有發的味道，後味返回來舌都發苦。

李弗襄出門，把小竹筒放回到井邊。

宮裏的井不知淹死過多人，水的味道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高悅行把懷中的狐貍抖開，披在李弗襄上。傅蕓按照高悅行的要求，特意把腰做得寬松，李弗襄比高悅行高不了幾寸，服披在他上依然顯大。

的暖意一下子覆在了上。

李弗襄手抓了一把，白的從他的指流過。

高悅行從他臉上看到了驚奇的神。

可能是他從前沒見過的東西。

高悅行看了他一眼，舍不得，咬著牙，環住他的脖子，上去使勁蹭了蹭，然後飛快地比劃道：“今晚出了事，我恐怕不能久留了，好不容易來見你一次……罷了，我會再想辦法的。”

李弗襄知道要走了，一把拉住的帶。

高悅行：“你是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對嗎？”

李弗襄松了手，他從自己衫裏摘下一枚吊墜，很仔細地戴在高悅行的頸上。

高悅行低頭看，是一枚致的銅制吊墜，雕了瞇眼小狐貍的模樣，上頭還有他殘留的溫。

眼。

見過。

上一世，李弗襄一直隨佩戴，不曾摘過，據說是他生母留給他的。

現在，他將其贈與。

高悅行把吊墜塞在服裏，聽到外面的聲響漸漸小了，夜裏似乎又恢複了靜寂，不敢留，今天況真的很危險，爬過，著牆，頭也不回地溜了。

剛走到景門宮外，正見傅蕓慌慌張張奔出來。

高悅行一手扶著門口的石獅子，可能是的量太小，傅蕓焦急之間，沒看清楚，高悅行只好出聲喚道：“傅姐姐。”

傅蕓低頭看清的臉，一，差點撲通跪下：“我的祖宗啊，你跑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高悅行嘆了口氣。

是趁傅蕓睡著之後溜出來的，宮守夜本就警醒，更何況今晚還出了大子。

高悅行無師自通學會了撒謊，面不紅心不跳道：“聽到外面有熱鬧，想出來看看。”

傅蕓數落道：“傻呀，有刺客你也敢往前湊。”

高悅行又拿出那副乖巧的面孔：“以後不會了。”

傅蕓著冰涼的小手，把人牽了回去，用小暖爐捂上，則輕聲細語地念叨著：“太醫說你的病快好全了，明天三殿下半個月的足之期也到了，按規矩該去文華殿上學。昨兒晚上，太妃派人傳話，說你不好，邊一刻也不能離人，破例讓我跟著伺候。”

皇子公主們上學不允許隨帶奴才伺候，除了伴讀和書。

五皇子邊有個小侍，和他一般的年紀，其實是頂了個小書的份。

三皇子平日裏行事再張揚，到了文華殿，一群奴才侍衛也只能守在門外。

高悅行道：“那恐怕不合規矩。”

傅蕓笑了：“放心吧，高小姐，是聖上允了的。”

高悅行笑得勉強：“那辛苦你了。”

面上不顯山不水，實則心苦不疊。

邊多了一雙眼睛，還不是屬于自己的，以後想幹點什麽都不方便。

傅蕓催著睡。

高悅行解開裳躺下，在床上翻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傅姐姐，你睡了麽？”

傅蕓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迷糊了一會兒，回道：“沒呢，您要什麽？”

高悅行：“剛才，我聽宮人們說，是小南閣的方向出事兒了……小南閣裏住的是哪位娘娘？”

下一刻。

高悅行面前的床帳被掀開。

只見傅蕓一點兒也不困了，兩只杏眼溜圓，竭力著嗓子：“你說什麽？小南閣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