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驕，溫繾綣，從甬道上方灑。

駱寧穿了件杏褙子，素雅極致；沒有戴多余首飾，頭發上簪了珠花，手腕上是太后賞給的那串玄妙佛珠。

溫雅、貞靜，又因為那串佛珠，似觀音跟前的侍，眉目慈悲。

“世子。”駱寧與他見禮。

裴應靜看一眼，挪開目：“進宮看太后娘娘？”

“是。”

“近來都還好？”他又問。

駱寧：“一切都好，世子掛心了。大長公主可安康？”

“母親健朗。上次王家宴席，母親還說應該去的，能見見你。可惜那幾天太忙。”裴應道。

駱寧：“是我失禮，本該我去給大長公主請安的。”

“你若去了，母親定然高興。”裴應說。

兩人閑話時，王堂堯安靜站在旁邊。

他生得好，日下自有一派風流姿態。可他表端肅得有點煞氣，人不敢因他的好容貌而輕視他。

他的氣質，總不同于旁人。

駱寧與裴應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了金水橋，他們的馬車停靠在橋邊。

“駱小姐先請。”裴應說，“改日下拜帖，邀請你做客。我改了幾個琴譜，還請你點評。”

“我也不是很通琴譜，貽笑大方。”

“只是娛樂。”裴應說，“對了，南邊寄了東西過來。等我母親分出來，應該有駱小姐的份。”

駱寧聽到這里，抬眸看一眼他。

這一眼，意味深長。

裴應回視，目一瞬間變得綿長又酸。話到了邊，他咽了下去，只是輕輕頷首。

“我先回了。”駱寧的車夫已經放好了馬凳，上車走了。

裴應站在旁邊。

直到駱家馬車走遠，裴應還在愣神。

王堂堯看了半日，倏然說：“看樣子，你心意已更改。”

“什麼？”

“時心意，已經挪到了其他人上。”王堂堯道，“如此好。我與你乃摯友，不想因此生分。”

裴應回神，笑了笑：“我同你解釋過好幾回，我在宮學時候并無。”

他們倆說的，是對鄭皇后的慕之。

當年在宮學，王堂堯從不出頭，他冷眼旁觀，把所有事盡收眼底；裴應卻因為天賦過人，拔得頭籌。

子宮學那邊，則是鄭皇后一騎絕塵，把公主、其他貴胄千金都比下去。

傳言裴應一直不娶，是心里舍不得時青梅竹馬的分。王堂堯還當面問過他。

裴應否認了。

他從未對鄭皇后生過男之；倒是王堂堯，在鄭氏封太子妃后，也出去游學了數年。

今時今日，他還在問此事。

裴應回神，有點擔憂打量他：“堂堯，你可別犯大不敬。”

“自然，我不會造次。”王堂堯語氣冷淡。

“你有分寸就好。”裴應說。

他又看向遠，駱寧的馬車已經走遠了。

“……很好嗎？”王堂堯問。

裴應知曉他問誰，故意不答：“我也先回了。”

王堂堯回去的路上，莫名有點惱火。

他始終認為，裴應是慕鄭皇后的。如今移別，只因駱寧。

他很不喜駱寧。

從初次見面，王堂堯就對駱寧無好。

他覺得駱寧很做作。

駱寧生得很，容貌出眾，偏偏著素凈，佩戴簡樸，從不用脂，有種過分的低調。

試問，哪個子不知自己容好？

一個容貌絕俗的郎，偏偏總是故作渾不在意，這是有意的。

過分謙虛與過度驕傲一樣，都是故作姿態。

就是，遮掩什麼？

王堂堯便覺得，駱寧是做作過頭的人。

任何一件事，過頭了就令人反。

他與裴應私很好，兩人曾一起上宮學，又一起游歷了一年半。他欣賞裴應品位，兩人同時慕鄭皇后，他也可以接。

裴應卻變了心。

這是品位的降低，自甘墮落；也是對鄭皇后的背叛。

鄭氏母儀天下，可以得到很多的忠誠，包括裴應和王堂堯的。

王堂堯不怪裴應，這不是他的錯。駱氏另一派的矯做作，有些男人很吃這套，裴應無疑上了鉤。

“……大人，死了的那個驍騎將軍，與雍王準妃很相，兩家世。他死的那日，雍王準妃還跟平長公主去萬佛寺燒香。

驍騎將軍死的地方，距離萬佛寺很近。而后，雍王也去了萬佛寺。”下屬在馬車上告訴王堂堯。

王堂堯：“有些意思了。”

“這是巧合？”

“未必是。可如今誰也不愿意細查。看皇帝態度，他是隔岸觀火，火燒得越旺他越高興。”王堂堯說。

不僅雍王令人憎惡，駱寧亦然。

連帶著那個在駱家生活了幾年的義白慈容，一樣王堂堯看得心煩。

他覺得，自己像是到了事的邊緣，卻又不能確定。

駱寧出宮，尚未走遠就遇到了周副將。

“王妃，王爺請您過府敘話。”

駱寧頷首，吩咐車夫：“去雍王府。”

蕭懷灃剛見完幕僚，端起一杯茶慢慢啜飲，等駱寧開口。

駱寧就把自己進宮之事，說給他聽：“……母后我閉門思過。我打算給自己足半個月。”

蕭懷灃：“你不怕？”

“怕什麼？”

“過猶不及。”蕭懷灃道。

駱寧：“我賤命一條，母后想要就拿去吧，我不怕什麼過度。”

蕭懷灃定定看著。

同他商議條件、簽下賣契，讓他答應賜婚。

蕭懷灃一直覺得，的忠誠是有限的。

直到今日，他肯定了，駱寧對他的忠心，的確只有六七。真正想要做的，是皇家兒媳。

準確說，太后的兒媳。

從頭到尾，心中的靠山，只有太后一人。

駱寧這個人，手段、心思深，有很多不足之，但又機敏聰慧，且目長遠。

不是糊涂蟲，也不幻想自己能靠著雍王妃的份一步登天。

蕭懷灃很怕改了初心，在他這里索要更多，甚至天長日久想和他做真夫妻。

要是那樣，會令他頭疼。

舍棄一個可用的部下，也是一件煩心事。

而他驚喜的是，駱寧的目標，應該不會往男事這方面轉移。很堅定抱了太后的大。

要立戶、封郡主。

“好。”蕭懷灃滿意頷首。

駱寧：？

剛剛還說“過猶不及”，責怪對太后不設防；又夸好……

他在方才那個瞬間，想了什麼，對的言行突然就滿意了？

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還是同為人的太后心思更好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