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思緒遲鈍了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這事陷了僵持。
母親固然然大怒,可剛才也是在氣頭上才進宮來找算賬,氣與沈昭合伙做局也罷,氣和賀昀私相授也罷,這些事是母兩關起門來才好說,沈昭還在這兒,就有些礙眼了。
而沈昭的想法恐怕跟母親差不多。
憑他那玲瓏多竅的心眼,想要審,質問,甚至大刑伺候……應當也不想當著母親的面兒來。
所以,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皆面帶思慮之,大約在忖著以何種面理由讓對方先滾蛋。
但瑟瑟不想這樣。
這兩人雖然兇,雖然明,雖然可怕,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要面子。不管心里多生氣,多想上來把瑟瑟掐死,但總得顧忌著人前的面。
據以往的經驗,他們兩個只有單獨對著瑟瑟時才會徹底卸去溫和虛假的面,毫無顧忌地出盆大口。而母親和沈昭在面對彼此時,雖然虛假意,但還是客氣的。
所以這事最好三個人一起解決,不要兩兩解決,因為如果瑟瑟要單獨面對這兩人,恐怕要挨兩回修理……
打定了注意,瑟瑟將雙手合斂于前,清了清嚨,道:“我是不是可以說話了?”
母親斜眼剜了一下,如攏著冰涼霜雪,冷且駭人,又迅速地把目收回去,沒搭理。
倒是沈昭,抬眼看,沒什麼表道:“你說吧。”
瑟瑟盡量將聲音調整得平和,娓娓而敘,充滿了誠懇:“我確實跟賀昀有些來往……”
此話一落,發現沈昭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罩了層冷冷鋒芒,寒凜凜地飄過來。
瑟瑟忙補充:“但這事并不是如你們所想的那樣。”
“當年福伯從教坊里帶了幾個年輕的郎君回來,其實一直放在西廂養著,母親知道,兒雖然頑劣,但是知道輕重,那時我已經十三四歲了,知道避嫌,從來不去西廂那邊走的。”
“只是有一日,婳哭哭啼啼地回來,說讓我幫一個人,那人就是賀昀。”
“在幾個郎君中,賀昀最是溫雅靈秀,福伯也一早就知道他會得母親喜歡,因而在吃穿用度上對他頗為偏袒,這就引得其他幾人眼紅,后來合起伙來污蔑他了西廂的金貔貅擺件。”
瑟瑟一頓,看向沈昭和母親,道:“這其實就是件小事,都是男人之間爭風吃醋,最沒意思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話一說,突然發現沈昭的神變得有些古怪,看向的目更加不友善……
忙把思緒斂回來,繼續道:“賀昀好歹是從教坊里出來的,從前又備追捧,怎麼會眼皮子這麼淺,把自己栽在一個件上,而且了東西不跑也就算了,還單單藏在自己房里,等著人去抓似的。”
“可偏闔府上下都知道,母親最討厭底下人背著干些狗的事。福伯不愿擔這干系,當時就打算把賀昀攆出去。婳知道了事原委,求到了我這里。說賀昀是個老實人,平日里為人最是和善,而且他們是同鄉,不忍心看著他就這樣被攆出去。”
“若是這樣被長公主府里攆出去,教坊那邊是斷斷不敢再收的。一個漂亮的郎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只會鼓瑟吹笙,流落到外邊,還不知有什麼等著他。我本來頂討厭母親蓄養在府里的郎君,可聽婳這樣一說,也覺得他可憐的,就在福伯面前說了句好話,把這事摁下去。事后又讓福伯給他單獨收拾了個小院搬進去,不讓他跟欺負他的郎君住一塊兒了。就是這樣。”
瑟瑟覷看沈昭和母親的神,又補充道:“后來賀昀得了母親的喜歡,常侍在側,他來向我道過謝,隔著道門扇對我說,將來若是有得著他的地方,讓我盡管開口,就全當他報答我。”
“我自小便害怕母親,心道有這麼個人替我送個信,掌個眼也不錯的,就答應了……”
這便是與賀昀全部的故事,甚至有些細節自己都記不清了,而全說完也不過寥寥數語。
到現在也沒弄明白,白天在公主府里,賀昀為什麼要幫,是他沒弄明白事有多麼要,還是當真不怕死。
一時心緒復雜,靜默之下,想起了前世賀昀的結局。
若記得沒錯,前世賀昀追隨了母親十多年,最后陪著流徙南郡,陪著一同飲了鴆酒。
那是因為前世沒有今生這一段造化,事發展到如今,只怕今生就算賀昀想去飲那杯鴆酒,也飲不上了。
要不自己無能,護不住他。要不他命大,通過這場波折,因禍得福,能得一個海闊天空,從此遠離長安,遠離名利場,做回他自己,而不再是長公主府里的賀郎君。
一定要護住他。
瑟瑟暗中下了決心,打起神,抬起眸子,看向母親。
“您若是不信,可以去問福伯。”
蘭陵默了片刻,將鋒芒斂去,溫和地看向瑟瑟,聲音中帶了幾分哄:“好,姑且就當你說得是實話,事也可以就這麼過去,把賀昀出來,我帶回去,母親便不與你計較了。”
瑟瑟下意識搖頭。
了解自己的母親,若要出賀昀,那便是要他的命。
迎上母親的目:“兒并不知賀昀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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