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定定看，驀得，抬手抄起擱在桌邊的書扔向，瑟瑟早就料到會有此招，靈巧地一偏，躲開了。

屋里鬧出些靜，傳到外面，傅司棋站在窗外低聲問：“太子妃，可有吩咐？”

瑟瑟把母親的書撿回來，淡淡道：“沒事。”

這一鬧騰，蘭陵反倒安靜下來了，隔著窗紗看向那模糊筆的影，微有譏誚：“我知道他，太子詹事傅司棋，是沈昭心腹，他喜歡你吧？”

瑟瑟的表微滯，隨即淡淡道：“沒有，母親不要說。”

蘭陵似笑非笑，一直看著他走回值守的位置，估著再也聽不見們的談話，才道：“這是好事啊，你只要稍稍給他些甜頭，用人計拴著他，讓他替你效力……”

“母親！”瑟瑟厭煩的腔調，冷聲道：“今日的事與他無關，我們回歸正題，不要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盯著瑟瑟，目含：“你還惦記著正題呢……你剛才是故意的，想要激怒我，想干什麼？”

瑟瑟雙手將書板板正正地放回桌上，道：“兒并沒有故意激怒母親，這是兒的心里話——有時候實話總是難聽的，可畢竟是實話，我今日對母親坦誠，希母親也能這樣對我。不管實話有多麼難接，兒都想聽一句。”

蘭陵默然看著，良久，將目移開，怒意已散去，神甚是淡漠：“也罷，到如今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要是對自己的兒都不說，那還能說給誰聽……”

瑟瑟從未想過，前后兩世，歷經了眾多廝殺與磋磨，還會有一天，能和母親面對面坐著，心平氣和地聽對自己訴說往事。

“當年，妃當道，東宮式微，我為了護皇兄登位，聯合宋玉和裴元浩，竭力籠絡朝中重臣，建立自己的勢力。起初，收效甚微。也是，若是真能這麼容易，那這天下人人都能當皇帝了，可最終坐上皇位的只有那麼一個人。”

“后來，事出現了轉機，一伙人找上了我。我又驚又喜，未曾想到原來自朝野到民間存在著一勢力，當中有朝臣，有殺手，有邊將，皆對那個人忠心耿耿，自那人死后，他們便大于市，一直等著我長大。”

瑟瑟眉宇微蹙，回想起沈昭曾經對說過的——

“但是李懷瑾這個人，是有問題的。他弱冠拜相，野心極大，當年斡旋于局，在民間積蓄力量，致力勤王，確實是立了功勛的。可當叛平，他卻悄悄將這部分民間勢力收歸己用，為他鏟除異己，為他結黨……”

難道說，李懷瑾創建的勢力并沒有隨著他的死而消亡？

蘭陵像是看穿了心中所想，不加掩飾地點頭：“沒錯，就是你口中的李懷瑾。我剛知道自己世的時候，反應并不比你好多。憤怒，憎惡，還有害怕……可是這些緒很快便被對權力的熱所取代，因為這力量的暗中相助，我嘗到了呼風喚雨、發號施令的滋味。那滋味……真是太妙了。”

向來敢作敢當，并不屑于飾自己，隨著回憶，眼中迸出了晶亮的芒：“他們替我鏟除異己，替我奪權，甚至連妖妃的庶子也是他們替我弄死。”

瑟瑟猛然一，怔怔看著的母親，只覺一涼意順著脊背往上爬，悄然漫開。

蘭陵淡掠了一眼，繼續道：“我想，那個時候皇兄和母后心里都是有數的，我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厲害，為什麼那妖妃迅速落敗。他們不像宋玉那麼單純，真以為是天意使然，要懲治犯上惡人。”

“可是皇兄和母后他們想贏，要想贏，就得依賴我背后的勢力，所以，雖然沒有點破，但我們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也默認了我的決定。”

“后來一切都很順利，皇兄順利登基……”蘭陵眼中的那簇迅速暗淡下去，出些惻惻的冷意。

“那妖妃的余孽作，把我的世翻了出來，借此攻擊母后不守貞潔。母后指責我嗜權如命，還說都是因為我才會連累世人詬病，甩我耳，罵我是賤人。真是有趣，用得著我時，是慈母，我是好兒，千疼萬都不夠。把我利用完了，我又賤人，逆了……”

蘭陵角勾起冷誚的弧度：“是我不守貞潔和人私通的麼？我求著把我生出來了麼？明明利用我，給自己賺得盆滿缽滿，可到頭來，卻要把一切都怨在我上。”

瑟瑟默然聽著，忍不住將手向母親，可那溫的掌心堪堪停在肩膀上一寸，卻再也落不下去，猶豫片刻，又把手了回來。

蘭陵冷笑：“我不止恨，我也恨皇兄。他已經是皇帝了，明明有力量可以保護我，可卻一天天像個懦夫似的只會哀求母后不要為難我。當初我幫他時，若是也像他一樣只會這麼求人，他有命坐上皇位嗎？”

“所以那晚我罵了他，罵他窩囊，罵他是宮生的，老鼠的孩子就會打，母后就瘋了一樣地上來打我。好像比起來，皇兄才是親生的，我是撿來的……”

“自那夜起，我們就徹底翻臉了，我跟這對母子決裂，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周遭靜悄悄的，那些字句落耳中，猛然砸下，似乎還帶著回音。瑟瑟好像被帶進了這個舊年的故事里，憤懣不平，心道這樣的母親，不要也罷。

但一旦沉下心來，又有些害怕，雖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木已舟，再無回旋余地，可還是擔心著后來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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