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猛地自那脆弱的緒里驚醒, 隔著裘皮袖, 握住里面凸棱堅的兵符。

絕不是二十年前那個孤零零，由著人辜負、背叛的小姑娘了，是蘭陵長公主, 權傾朝野, 尊貴強大, 再也沒有人能來傷害。

迎著寒風仰頭，臉上僅存的一脆弱在夜中迅速消弭，回看向那燈火通明的宣室殿，勾起一抹冷誚的笑。

魏如海進來遞了禮部呈上的奏疏，厚厚的一沓，詳盡書寫著大行皇帝喪儀的祭饗流程，沈昭只略看了一眼，便放下，道：“按照例辦吧。”

眾人退出殿，只剩下沈昭和瑟瑟。

沈昭又看向擱在桌角的詔，有些慨：“我從前總是對父皇有諸多不滿，覺得他過于弱，過于優，對宗親外戚打不夠，才造如今尾大不掉的局面。可直到他駕崩，留下這封詔，我才終于明白，他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建功立業的英主，可著實是個為國為民都盡了全力的好皇帝。他盡力了，他這一生又何嘗不可憐……”

瑟瑟默然聽著，握住他的手，溫聲道：“阿昭，他已經走了。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無牽無掛地走了。該為他高興，終于不用再去勞什麼了。”

“是呀，不用再勞，以后這些這份勞就要在我肩上了。”沈昭向后微仰，看著滿殿燭熠亮，影影綽綽，嘆道：“前后兩世都經歷過，我本以為自己能心如止水了，結果臨到關口，還是張、恐懼。”他默然片刻，突得直起，一本正經看向瑟瑟：“不如，咱們逃吧。”

瑟瑟沒好氣地甩給他一個字：“滾！”

兩人這一絮叨，殿中的氣氛就不似方才那麼抑悲痛了，今夜的沈昭看上去好似格外脆弱——也不是，剛才面對蘭陵和朝臣時他就沉定的刀槍不，唯有面對瑟瑟時，才將這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我真害怕……”沈昭把瑟瑟拉扯到自己邊，將頭埋在襟前，語氣幽淺，暗含嘆息。

瑟瑟看著懷中這的小可，母大增，邊著他的頭，邊滿含憐惜地寬道：“莫怕，莫怕，瑟瑟在呢，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兩人正膩乎，魏如海又進來，在隔扇外稟道：“岐王、晉王、慶王和寧王來了，在給大行皇帝上香。”

沈昭霍的從瑟瑟懷里坐起來，頃刻間面恢復如常，沉著鎮定，蘊，他稍一思忖，站起道：“孤去會會他們。”

沈昭走后，瑟瑟便想去偏殿看看裴皇后，誰知剛走到廊，便見裴元浩行匆匆而過，本想避開他，可裴元浩先一步看見了。

他停下腳步，輕輕一擺手，后跟著的幾個侍打扮的人瞬間散開，他深深凝睇著瑟瑟：“太子妃，瑟瑟……”

瑟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輕輕應下，低首不語。

兩廂緘默片刻，裴元浩驀得想起什麼，環顧四周，低聲音道：“你還是去皇后那里吧，這兒，別臟著自己的眼睛。”

瑟瑟一詫，正想再細問，裴元浩似是有顧忌，不肯說了，只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快步退了出去。

本來想走，可如今，卻不敢走了。

心中最先想到是他們要對沈昭做什麼，可細細琢磨，卻又覺得不可能。這個局面，母親和裴元浩如今已在優勢地位，想要繼續攫取最大的利益，必須保持政局穩定，換言之，就是沈昭能順利登基，他們能挾天子合理制各方。這個時候若是沈昭有個什麼差池，只會給那些蠢蠢的藩王守將以可乘之隙。

否定了這個猜測，一時想不出旁的更合理的解釋，便領著婳躲進廊，悄悄觀察著殿中形。

說來也是荒唐，宣室殿向來規矩森嚴，肅寂安靜，可是皇帝一死，此卻了各方勢力博弈的舞臺，各懷心思，各有作，得不樣子。

看起來，皇家的面好似高高在上，不可冒犯，可一旦把它扔到地上，隨便什麼人也都想上來踩一踩。

瑟瑟心復雜地面對自己遲來的悟，活了前后兩世，好像很多時候不是躲在母親后，便是躲在沈昭后，渾渾噩噩，天真爛漫，對這人世間的險惡殘酷渾然未覺。

譬如前世這個時候，便跟朵花似的隨裴皇后躲在偏殿，從朝臣來謁到殿中風云匯，始終都沒有守在沈昭邊，對他的艱辛一無所知。

這樣想著，忽聽殿中有了靜。

著素的宮捧著素幡走過，忽而自暗影里冒出個人，作極快，抬手捂住的，劈手將打暈，一眨眼便消失在暗影里。

婳看得目瞪口呆，許久，才怔怔出聲：“這也太明目張膽了，這可是先帝邊的人啊……”

一句話驟然把瑟瑟點醒。

瑟瑟低眉仔細想了想，吩咐婳道：“我方才看見譚大守在前殿先帝的棺槨前，現如今各位王爺和太子應該也在。你悄悄進去，把大出來，給他找普通侍的裳換上，然后回東宮取我的腰牌，趁連夜把他送出去，找個地方安頓下。”

若猜的沒錯，母親和裴元浩應該是在清理先帝邊的侍宮。

先不論裴元浩那句“你還是去皇后那里吧，這兒，別臟著自己的眼睛。” 的古怪。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沈昭登基后，做為皇后清點宮仆婢，發現從前在宣室殿伺候的宮人都失蹤了。當時還向母親問過該如何查這些人的下落，母親只讓一筆帶過，不要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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