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安靜下來，瑟瑟捧著藥碗仰頭看向沈昭。

沈昭也在垂眸看，漆黑幽邃的瞳眸晴難辨，似是暗藏著無數風瀾，又似是深潭一般死寂。

他這樣盯著瑟瑟看了許久，驀地，出聲問：“怎麼樣？還難嗎？”

瑟瑟直覺他大概是生氣了，默默觀察了一下沈昭的臉，也不敢多言，只乖乖地搖頭：“不難，就是疼，肩膀疼。”

沈昭暗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有個聲音惡毒至極：你還知道疼嗎？跑出去替人擋劍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會疼了？疼死你算了！

但他面上毫無波漪，彎坐在床邊，看了一眼肩膀上纏著的厚重繃帶，溫聲道：“太醫說這一劍刺得不淺，但幸虧沒有傷到要，養一養就好了。太醫要給你開止疼的藥，我沒讓。”

瑟瑟本就心虛，聽到這話更加忐忑：“你……為什麼不讓？”

沈昭瞥了一眼，好似看穿了那點小心思，翻了個白眼，道：“那些藥吃多了對不好，你還年輕，忍一忍吧，總好過將來老了罪。”

瑟瑟長吁了口氣：“哦，我差點忘了，你是懂醫的……阿昭，你什麼都懂，真是太厲害太好了。”察覺出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后半句是刻意恭維夸贊，想緩和一下。

沈昭果然輕挑了挑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溫至極地看著瑟瑟，道：“我這麼好，你珍惜過嗎？”

瑟瑟心里一咯噔，要去抓沈昭的手，誰知牽了傷口，‘嗞嗞’地吸著涼氣，額頭直冒冷汗。沈昭忙將的胳膊放回原，俯檢查了一下傷口，確認沒有繃開，才坐回來。

這一下似乎更令他氣，連那虛偽的笑容都沒有了，只道：“你不珍惜我就算了，連自己也不珍惜。我是不是說過，若你不知道護自己、珍惜自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瑟瑟握住他的手，靠近他，悄悄道：“阿昭，他是我哥哥……”

這句話一落地，沈昭的神卻變得更加復雜，他凝著瑟瑟的臉，似乎想從這張臉上看出些什麼，可看到的只有虛弱、慘白以及怕他誤會的焦慮。

他將瑟瑟的手從自己手背上拿開，平靜地問：“三日后大婚，你能撐住嗎？”

瑟瑟委屈地嘟了嘟，執拗地又去握住沈昭的手，像是怕被他甩開，張開爪子住，道：“當然能，我阿昭，我是一定要嫁給阿昭的。”說完，又有些擔憂，抻出腦袋，試探問：“你該不會想悔婚吧？”

沈昭哼了一聲：“以為我是你嗎？還想讓我悔婚，想得倒。”

說罷，他站起，想走，卻又退回來，附捧起瑟瑟的臉，直的眼底：“溫瑟瑟，你有心嗎？你知道如何一個人嗎？你懂嗎？你若是真我，便忍心讓我擔驚怕、痛不生嗎？你知不知道我剛才面上冷靜，實際想了無數遍萬一你再也醒不過來，我該怎麼辦。那種覺……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我母親離開時。在你對旁人足夠善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對我有多麼殘忍？”

“我對你從未有過別的要求，只求你一直陪在我邊，便是這麼簡單，你都不能時時記著嗎？”

瑟瑟被他一通質問得語噎，許久，才咽下嚨里翻上來的酸，啞聲道：“阿昭，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他已經走了，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沈昭沖淺笑了笑，什麼話都沒有再說，松開，轉走了。

大雨滂沱，一直下到后半夜才停，檐上積了水，站在廊廡下，水滴若斷了線的珍珠，映著月，顆顆晶瑩的落下來。

沈昭出了手，想要接住雨滴，任由它們打在掌心，帶著涼意。

“嘉壽三年六月，蘭陵公主和萊侯親。但嘉壽三年五月，先皇忌日才剛滿三年，照例三年，皇室宗親絕婚嫁。忌日一滿，蘭陵公主便嫁了出去，這婚事在當時應是十分倉促的，就像如今殿下的婚事一樣。”

傅司棋在一邊回稟著。

沈昭心毫無波瀾，他的婚事倉促，是因為父皇時日無多，想要他盡快大婚穩定朝綱。而蘭陵公主的婚事是為什麼倉促……只怕是要掩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太子殿下長久的沉默，傅司棋卻先耐不住了：“殿下是不是三思……臣覺得溫貴的世有問題，恐怕不是……”

“司棋。”沈昭及時開口，阻止了后面的話。

他將目遞向遙遙之外的蒼穹，那里寧靜幽遠，皓月如霜。

“這事先放一放吧，不必再查了。”

傅司棋不甘地咽下了即將出口的話，點了點頭。

沈昭著月亮微微一笑：“瞧這東宮，白天看著奢華無比，可到了晚上竟這麼安靜，世人都道稱孤道寡好，可真到了這一步，各中滋味只有自己來嘗了。”

傅司棋心疼地凝著他，緘然不語。

卻聽沈昭接著說：“可孤……我覺得我這一生不會是孤獨的，會有人陪著我，我們會白首偕老的。”

傅司棋靜靜站著，不說話。

沈昭回過頭來看他，俊的面容上浮著鮮妍的笑意：“孤要大婚了。”

傅司棋默了片刻，十分乖覺地端袖，道：“恭喜殿下。”

第36章 36章

六月初二, 天有地觀, 屬良辰, 宜婚娶。

天未亮時瑟瑟便起來梳妝，值司的宮早在前一日便住進了公主府, 一應釵環首飾、衫鞋履早按規制備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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