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昭選擇在黃昏將近、人煙罕至的荒蕪道上來抓。
瑟瑟躺在榻上,翹著,心想:娘說得對,阿昭不模樣生得好,為人事更是周慮得,又有那般尊崇的份,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夫君。
因而當提出要退婚時,遭到了所有人的強烈反對。
曾經也是希能用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解除這門婚事,奈何好話說盡,毫無效,反倒被長輩們教訓了一通“要懂事,不要欺負阿昭”,實在無法,只能鋌而走險,收拾細跑路了。
唉,要是沒做那樣的噩夢就好了。
一縷輕幽嘆息散開,擁著被衾看向窗外,天幕漆黑,彎月高懸,月過朱漆軒窗上的菱花格滲進來,宛若輕紗,皎皎鋪在地上。
顛簸了大半日,很是疲乏,瑟瑟暫且將煩心事扔到腦后,閉上眼睛,只盼換了張床睡,那夢魘別再來找了。
可又豈會輕易放過?
枕席孤涼,青帳垂下,伴著溫勻的細微息,那夢又來了。
夢中的一切都很模糊,那連闕瓊閣,浮延云階,乃至于座臺都好似被攏在一片白濛濛的煙霧里。
可瑟瑟的意識卻是清晰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何,是什麼份。
嘉壽二十年的夏天,在長輩們的催促下,瑟瑟和沈昭了親,搬進東宮當上了太子妃。
其實太子的婚事本不該這麼倉促,從納彩、問名、納吉、納征到請期、親迎,至得一年,且還有拜謁宗廟,親奉貢饗等諸多繁禮,但因為嘉壽皇帝的病越來越重,重到禮部已開始備吉地和棺槨,萬一龍馭賓天,沈昭作為兒子得守孝三年,皇帝綜合多方考慮,所以拋開了繁文縟節,讓二人提前婚。
夢中景走馬燈似的變幻,須臾間,便到了嘉壽二十年的冬天。
皇帝駕崩,舉國哀慟,漫天縞素,朝堂外一片戚戚然。
沈昭在中登基,瑟瑟也隨之住進了大秦歷代皇后所居的昭殿。
起初一切都是溫馨順遂的。
沈昭待很好,說萬千寵也不為過。因自看慣了母親作為的擅權強勢,毫接不了男人們習以為常的妻妾群,不許沈昭納妃,連在他邊伺候的宮都一律換了容貌平庸的。
這些行為對于一個執掌六宮的皇后而言,堪稱蠻橫霸道,毫無道理可言,放到臺面上,是要被史參篩子的,可沈昭卻無異議,全都依了。
沈昭對的寵遠不止于此。
嫌昭殿簡陋,他便重新給建了華宮,綾羅織錦更是流水一般送到的面前,數十名繡娘點燈熬油制華衫,嵌金垂珠絡,芒燦燦,猶如仙,卻只是為了讓穿上,陪沈昭用一頓午膳。
如此奢侈養,帝王盛寵,還不滿足,竟膽大包天到開始背著沈昭人。
夢中影很模糊,甚至看不清出現在夢里的人長什麼樣子,只能依據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勉強拼湊出全貌。
年月若掬捧在手中的流水,淙淙飛逝,嘉壽年間同南楚訂立的盟約被廢棄,烽火燃遍了山河,沈昭點兵遣將,征戰于外,獨留瑟瑟在深宮里,正給了可乘之機。
不怕死地命人弄了個假太監進宮,日日與他廝混,終于傳到了正在前線苦戰的沈昭那里。
沈昭安排好了軍中要務,帶了三千神策軍,回宮,把背著他的瑟瑟逮了個正著。
華宮殿,珠影壁,四面皆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人。
沈昭凝著看了許久,慢慢道:“瑟瑟,從你嫁給我那日起,就注定了你只能陪在我的邊,你該對我一心一意,至死不離,我們注定是要生同衾、死同的,這是普天下人都知道的,為什麼你自己反倒要犯糊涂了?”
大約是沈昭那清冷嗓音里浮的哀傷太過于濃烈,讓瑟瑟明知是在夢中,還是不由得心痛如裂,似是肝腸都絞在了一起,難至極。
浸在痛楚里,稍一恍惚,夢里天地便陡然旋轉,后面的畫面變得很模糊,甚至聽不清自己答了些什麼,只知這一下可是捅破了天,沈昭盛怒之下,命人車裂了假太監,封了昭殿,更是即刻下旨捉拿關押瑟瑟的家人。
作為罪魁禍首,瑟瑟被了起來。
宮人皆被殺,偌大的宮殿空空寂寂,如金子打造的牢籠,華卻暗不見天日。
每日里,只有當天子駕臨時,厚重的漆木門才能敞開,照進一點點。
至于兩人走到這地步,見了面要說些什麼,沈昭是如何懲罰的,瑟瑟殘存的幾分意識本能地想逃避,掙扎了幾許,猛地自夢境里驚醒。
溫暖的鍍在半邊面頰上,依稀聽到有人在說話——
第3章 良配
“陛下讓岐王代他接待南楚使團,照舊例這應當是太子才能做的事,也不知陛下是怎麼想的,太傅托臣給您捎信,讓您快些回宮,近日岐王總不太|安分……”
瑟瑟著惺忪睡眼坐起來,一夜夢魘,頭疼得似要炸開一般,靜坐片刻,見竹篾窗紙外人影憧憧,不時傳進些低言碎語,聽上去像是沈昭邊那頗為親近的太子詹事傅司棋的聲音。
掀開被衾下榻,走到窗前,正聽沈昭在代:“孤心里有數,你回去讓太傅也放心,這事沒什麼要,不必聽風就是雨,二哥要折騰就讓他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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