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真正接過梁修凱，可盛微寧查過他的生平，再結合周繼業的行事作風以及程晏池、韓閔對他的忌憚，盛微寧能大致猜到那是個怎樣的老人。

——封建，古板，暴戾，獨斷專行。

“我愿意代我父母向梁家道歉，這是我唯一所能做的，即便梁修凱不需要，而且確實為時已晚。”

盛微寧想到程晏池背上縱橫錯的傷疤，心里流過的暗河泛著劇烈波：“那也沒辦法，這是我跟程晏池選擇在一起必須承的代價。”

韓閔心五味雜陳，涌著酸脹的愫，好半天才出聲嗤笑：“你倒想得開，為了個男人連自己的前途和安危都不要，值得嗎？”

“既然不能放棄，當初何必大費周章離開利茲？矯。”

盛微寧眼波清澈，抬眸，應歡滿足于那杯香草冰淇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笑眼璀璨。

返璞歸真。

什麼都不記得，活在另一方純凈的領域，其實也沒那麼糟糕。

盛微寧這些時日沉重的心忽然變得輕快些許，踩著高跟鞋越過韓閔，清泠泠的聲音隨風飄。

“你可以理解為我當年確實不愿意和程晏池糾纏而現在又被他再次打了，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無意識試探程晏池。我沒有過他做任何決定，更不需要他因為我眾叛親離，可是，如果他真走到那一步，我就是他唯一的后盾，那我更不可能放棄他，任何風暴，都要一起分擔。”

“我是人，人幾個不？只是有愧于他，所以不能坦然要求或者爭取他，但不代表我不，如同周繼業當初對我說的，面對越海深仇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誰會毫不心？”

“我他，從始至終，也不想再放棄得到他的機會，梁修凱會一天天老，我風華正茂，耗得起。”

韓閔駐足原地，目送盛微寧翩然輕盈的影，回憶剛才那席話，倏忽想到兩年前船上的景。

那個人靜立月夜海，皎潔臉龐被舞的發遮蔽，眼底晶瑩閃現，角卻噙著傲然的笑，斬釘截鐵地對他說：“我的并非一場鏡花水月。”

莫名的，韓閔心徘徊的那腔郁氣不知不覺散了，反而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他重新抱著泡沫箱上臺階，意味不明地慨：“程晏池深的人，果然非同凡響，那小子艷福不淺。”

*

“你過幾天就要拉琴，為什麼讓手傷？這麼大個人，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嗎？”

白彤看見顧雅筠皮開綻的手，氣不打一來：“雅筠，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顧雅筠自最護手，該做的保養只多不，白彤甚至水果都不準削！

可如今接二連三出岔子，又是名聲起復的重要關頭還傷了手，白彤對顧雅筠大失所。

顧雅筠冷眼看著廖音替自己包扎，腦仁嗡嗡嗡地響不停，猶如螳螂張著鋸齒啃咬，撕裂四肢百骸的神經末梢，紅抿冰冷的直線，眉心攏起的全是翳。

“演奏會的贊助出了些問題，我想找晏池幫忙，結果到盛微寧……”

白彤不假思索打斷顧雅筠：“你又跟盛微寧起沖突？我勸過你多次，不要再招惹，自有人將來收拾替你出氣，你怎麼耳旁風？那死丫頭滿腦子謀詭計，你不留神就中計了！”

“別說了！你每天只會要我練琴，要我忍氣吞聲，煩不煩？”

顧雅筠積攢一整天的怨氣陡然發，將茶幾上的醫療用品都揮到地板，憤怒地沖白彤嘶吼。

“我在晏池家里見盛微寧，全只裹著條毯挑釁我，嘲笑我也不能晏池多看一眼，誰能得住這樣的辱？是韓閔開車撞傷我，裝腔作勢奚落我是沿街乞討拉二胡的，他們全被盛微寧蠱來貶低我！”

“我是你寶貝兒，我被冷嘲熱諷，你除了要我息事寧人還會什麼？”顧雅筠緒激地起，姣好的面孔充斥著譏誚：“你覺得爹地不能保障你食無憂的后半生，就拿我做搖錢樹是嗎？”

白彤當真沒想到自己全心全意替顧雅筠盤算還被如此誤解，本來就因為婚姻不順郁結難抒，兼之顧氏開源節流影響顧家的花銷，同樣怨氣不小。

“你眼下埋怨起我了？若非九年前你自己任胡鬧，晏池早就是你丈夫，你孩子都會打醬油了！虧你讀那麼多書，對男人的心思一點也不懂，也不看看晏池什麼格，是你那麼容易拿的嗎？你竟然還……”

白彤瞟到一側的廖音強行將顧雅筠自傷咽下去，料，顧雅筠卻像火藥桶徹底被點燃了。

“你懂男人又如何？爹地還不是在外彩旗飄飄？你憑什麼只會指著鼻子教訓我？你也養了程晏池幾年，他對你照樣不念分！盛微寧那種不要臉的狐貍，我比不過可恥嗎？你要我避諱盛微寧，我就偏要料理，到時候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噼里啪啦說完，顧雅筠推開廖音快步跑進臥室。

巨大的摔門聲震得房間有種地山搖的錯覺，白彤氣得心絞痛：“不知好歹的東西！”

廖音抿抿：“顧夫人，吵架沒好話，您別介懷。”

“你走吧，閉。”

廖音離開酒店，把錄好的音頻連同前陣子顧雅筠失控的幾組鏡頭用郵箱發送。

*

盛微寧坐在藤椅欣賞顧雅筠瘋狂嗜酒又拿眉筆刺大的視頻，畔泛起悠長的寒意。

顧雅筠的心結是應歡跟程晏池還有，雖然沒猜到當年程晏池對顧雅筠自薦枕席失敗的所言所行，可應該對打擊不小。

盛微寧看向睡中抱著娃娃不放的應歡，眸底沁出冰涼的調。

有點傷腦筋，對付顧雅筠得掂量輕重。

隨意刷朋友圈，眉骨忽地掠過詫異，許久沒聯系的林清栩給發的香草冰淇淋照片點了贊。

盛微寧一時起興訪問林清栩主頁，發現他設定了不可見的權限。

沒在意，重新鎖屏思索關于顧雅筠的事。

同時段，面容戾的男人落座意國機場大廳，順著盛微寧的主頁點擊了程晏池的好友圈。

日攪碎冷白燈芒，沉浮他劃過詭譎意味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