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巧已經擺了一會兒，付河怕涼了，端起來遞到路西加邊：“喝一口。”

路西加沒手，只將湊過去，借著付河的手喝了一大口。巧克力的香甜融化在指尖，路西加靠回付河的肩頭，依然覺得有些回不過神。

瞧一直著玻璃窗不說話，付河將環著的胳膊更收了些，問：“在想什麼？”

玻璃窗上的影子在輕輕晃，路西加仰頭看了他一眼，說：“在想……你好像瞞了我很多事。”

本來以為他只是初次見面就對有好，卻沒想到這個初次見面會是在他們的中學時代，隨后，以為年時只是淺淡相逢，他卻在今天告訴，那時年的心里就已經有了。

彼時青，路西加忍不住在一次向付河確認：“那……你是那時就喜歡我了嗎？”

對于這個問題，付河認真想了很久后，才嚴謹地說：“其實那時候也不太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就是總想看看你。你放學以后到裴老師的辦公室寫作業，我就總磨磨蹭蹭不走，去找裴老師問問題。當時我朋友都很奇怪，問我英語哪來的那麼多問題。但你寫作業太認真了，我進去你都不太抬頭看我。”

難得的，付河笑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的很單純，他每次進辦公室前都會想好，萬一路西加抬頭，他要做出什麼樣的表才會顯得自己既親和又帥氣，可這個小姑娘卻從沒過實踐的機會。

路西加聽著，笑了兩聲。是了，寫作業認真是從小就培養起的習慣。

“還有呢？”問。

“還有……你的演出我都會去看，學校里的，電視臺的……只要我提前知道，就都會過去。”付河說，“我記得你跳的每一場舞蹈。”

“每一場？”

初中的時候，在校舞蹈隊，又一直在年宮學舞蹈，排的舞蹈很多，演出也不。隔了這麼久的時間，路西加都不記得自己初一到底跳了什麼舞。來了興致，亮著一雙眼睛問付河：“那你最喜歡哪個舞蹈？”

沒有太多的猶豫，付河很快說：“我名字的那場。”

名字？

像是聽了個謎語，路西加微微蹙起眉，不大懂：“什麼名字？”

但剛剛問完這句話，就忽然像被回憶的流星擊中了心窩。一場演出的畫面浮現于眼前，那是學校里的藝節，校舞蹈隊排了一個不是很難的舞蹈，但舞蹈的劇很有意思，講的是一只失明的小海鷗和的同伴們在海上經歷風雨。

的角就是那只失明的海鷗。

海鷗……

一個名詞，帶出了很多句他曾說過的話。

“海鷗吧。”

“海鷗的英文單詞，記得怎麼讀嗎？”

還有一句，是以為他說錯了的胡話——“我的小海鷗們，要健康長大。”

……

像一顆顆珠粒，在落地后被撿起，串了漂亮的飾品。路西加握著那串珠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你……”

付河將目投向窗外的夜，然后飄向很遠的從前。

“我記得，那年藝節，你們表演的舞蹈《失明的海鷗》，舞蹈服是黑白的，子很像是芭蕾舞。你們的頭飾也很漂亮，每個人的頭上都別著一羽。在舞蹈最后一段的時候，你站在一個白的臺子上，你的同伴拿了一羽，擋在你的眼睛前面。”

付河說著，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路西加漉漉的眼睛，然后輕輕晃兩下，模仿著記憶里那為療傷的輕羽。

就像場舞蹈的最后，失明的小海鷗被同伴的羽治好了眼睛，跟著他們自由飛遠，當付河的手移開后，路西加睜開眼睛，咖啡店的燈再次充斥了的視野。很奇異地，那一瞬間，路西加忽然覺得過往或悲或喜的歲月都變得晴朗起來。

以為早就丟失了的亮原來一直被人記著，那個執著的自己，也一直被他牽掛著。

緒翻涌間，視線對上一雙溫的眸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張臉分明還是中學時的模樣。

這一刻，路西加才終于懂得，原來那些人的故事是真的存在的，而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主人公。

“煙花呢？”

問得不大明確，付河有些疑。

在他的懷里，路西加用哽咽的聲音重復了從普天林那里聽到的故事：“剛才天林他們說，你回過一次家鄉，問你到底回去干嘛了，你說是給一個人放了朵煙花。”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知道了，隔了兩秒，付河低低地笑了一聲，他搖著頭，有些無奈地說：“這倆小孩，真是憋不住事。”

路西加很快懂了：“所以……那年的平安夜，真的是你放的煙花？”

說到最后，路西加的眼眶已經徹底變紅。于而言，那場煙花像是在黑夜獨行時偶遇的一盞燈，它的意義重大，所以來歷顯得尤為重要。就像同付河說過的那樣，一直以為那是老天給的一個禮，一個讓繼續好好生活的暗號，從沒想過，或許寫出這個浪漫故事的人會另有其人。

“嗯，”付河應了一聲，然后自心底嘆出一口氣，“其實原本想多放點的，但是我實在沒錢了。”

他用自嘲的口氣說出這話，原本想逗路西加笑一笑，卻不想懷里的人在短暫的停頓后便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兩人面對面坐著，付河這才看清了路西加紅紅的眼睛。

“為什麼？”路西加問，“為什麼要去放煙花？”

“其實最開始回去，不是為了放煙花，只是知道你傷，就想去看看你。其實從看到了你傷的新聞起，我就想回去，我知道我回去沒有任何用，也知道回去可能會被追債的人發現……可我就想回去看看你怎麼樣了。但其實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你那時候到底在不在家里，所以就想著，放個煙花吧，萬一……你能看到呢？”

付河繃著下，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一些不好把控的。雖然那些年他的日子過得一直都很苦，可是毫無疑問，在路西加出事以后的那段時間，是他覺得自己最撐不住的時候。他曾經一遍遍看最新的跳舞視頻，搜尋點滴的消息，看著考上了舞蹈學院的附中、舞蹈學院，在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便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麼糟糕。盡管他的運氣差了一些，可起碼，的前方是一路坦途。

可偏偏，命運跟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大到連他都快要承不住。

他開始整夜地失眠，他一次次翻看著那張匆忙中當作寶貝帶走的一寸照，不停地回想在舞臺上的樣子，最終，理智還是沒能拉住，他揣著僅有的幾百塊錢，坐最便宜的火車回了家。

算上轉車的時間，那趟旅途他用了整整兩天。他在火車上挨過了每一次售貨員的賣，挨過了很多個腸轆轆的時刻，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迷迷糊糊睡著，而每一次轉醒，都要先看看現在是到哪里了，還有多長時間到家。因為開貨車的時候吃了太多的泡面，本來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吃泡面了，可火車實在開了太久，最終，他還是買了一碗泡面。

靠在窗邊，泡面吃了半碗，他抬頭，看到窗外那格外圓的月亮。

也不知是泡面的熱氣熏的，還是月刺的，很久都沒哭過的人就這麼紅了眼。

付河將思緒從回憶中離，抬起目，看到路西加已經重重撇下了角。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路西加帶著哭腔問他，話里摻雜了許多緒。

付河因為這個問題微微晃了神，他想到自己在的工作室第一次看到那張煙花圖片時的茫然與驚喜。好像就是從那時開始，老天終于發現了從前待他太過苛刻，開始給他一點甜頭。

“沒想過你會真的看到，還這麼喜歡。第一次見著你用煙花圖片當背景，你還不大認識我，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跟你說。后來聽了你講的買蘋果的故事，我也認為在那個街角，這樣的巧合很好。然后就覺得……”付河想了一會兒，謹慎地挑選了一個合適的詞，“你得償所愿就好。”

想要一朵煙花，天邊就出現了一朵煙花。

既然的心愿已經實現，那麼是誰實現的，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

一直在路西加眼睛里藏著的淚滴終于流了出來，付河見著，忙去桌上拿紙巾，但在作前，卻被路西加猛地抱住。

“你說得對……”

路西加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付河一下子沒理解。但他還是回抱了，然后側了側臉，吻了下的耳廓。

“什麼？”

“老天對我一點也不好，是你對我好。”

從來沒有什麼偶然拾得的驚喜，老天對一點也不好，對好的是他。一直都是他。

脖子上沾了淚水，付河忽然發現，他們在一起之后，好像很摟住他的脖子，然后將臉整個埋在他的頸窩。委屈的時候是這樣，的時候也是這樣。而每一次，這個姿勢都能讓他的心里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就這麼將進懷里。

溫暖的音樂在不知疲倦地繼續，孩哭腫了眼睛，像是要把所有的與憾哭出來。

他們抱了很久，后來路西加哭累了，又被付河以最開始的姿勢攬進懷里。

店主不打算打烊，他們誰也沒說要走。路西加纏著付河說那些和自己有關的瞬間，偶爾會忍不住抱怨一句，問他為什麼不早點追自己。

“如果你那時候再主點，我們也能算青梅竹馬了。”半瞇著眼，小聲嘟囔。

聽著這話，付河斂著眉目，靜默了片刻。

“班主任的兒……我是吃了豹子膽嗎？”

原本因為夜深而涌上的困意一下子因這句話消失不見，路西加想了想自己的媽媽，著子笑個不停。

笑完，又閉上了眼睛，再次變得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付河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了一句：“其實……我是有過計劃的。”

他說得太輕，像是夢里的呢喃。

“嗯？”

“我計劃著，要好好學習，以后拿到一個漂亮的分數，考上一個非常好的大學。等我考上大學，你也才剛上完高一，只要你不早，我應該還是很有機會的。”

這樣的假設，只聽起來就很好。

“然后呢？”不知什麼時候扯起了角，玻璃窗里，兩個人都在笑著。

“然后，找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到你家，拜謝師恩。”付河說。

路西加不信：“就只是拜謝師恩？”

“當然，還要找個機會和你說話，讓你認識我。要和你保持聯系，但要等你高中畢業之后再表白。”說著，付河忽將頭一歪，靠到沙發靠背上，他笑得慵懶，目遙遙，卻藏著幾分無奈的憾，“我是一個不大喜歡做計劃的人，這麼多年，也只做過這一個計劃……”

一個計劃，藏了他年時所有的萌，那是青春草地上長出的芽。

如果是世界上最沒用的詞，可即便如此，付河還是會克制不住地去描繪那個不可能存在的平行時空。因為那個世界太過好，不會傷，他也不會被迫背井離鄉。就像剛才說的，或許他能算是的竹馬，一路護著，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他不會讓壞人靠近，會努力做的超人。

可人生的反應就像多米諾骨牌，或是蝴蝶效應，一件事偏離正軌之后，便會打之后的一切。

青春的草地，芳草沒有碧連天。

“我計劃得縝周全，可惜，沒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