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河對小屋里發生的事并不知,只覺得這天回去的路上,路西加一直都格外沉默。車里隨機播放著付河手機里的歌單,路西加則一直將頭靠在靠背上,看著窗外,偶爾聽到不悉但好聽的歌,才會開口問付河一句歌曲的名字。
酒店旁邊的藥店還開著,兩人到達后,進去買了碘伏、棉簽。在明亮的燈下,付河這才發現路西加的眼尾帶了薄薄的紅。
“冷嗎?”付河一邊低頭找付款碼,一邊用另一只手握住路西加的。
的確很涼。
他自然地將路西加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藥店的收銀員起眼皮暗暗瞅了一眼,又趕將頭埋了下去。
朝四周張一圈,隔著藥店的玻璃,付河看到一家咖啡店,店燈橙黃,紅綠的圣誕掛飾裝飾了滿屋,看上去暖和又安逸。
“我們等會去買杯熱飲再上去。”他順口說
付好錢,店員將打印好的小票遞過來,付河剛要將小票揣進兜里,忽然想到什麼,一只手趕了自己的兩個兜。
瞧見他的作,路西加已經猜到了他在找什麼,卻還是朝下轉了下眼珠,故意問:“怎麼了?”
付河沒注意到打趣的音調,歪了下頭,在認真地懊惱:“錢包落在天林那了。”
說完,他出手機,要給普天林發消息。路西加則不做聲地掙他的手,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個錢包,舉到他的眼皮底下。
付河有些驚訝:“他給你了?”
路西加抬著角沒說話,只是將錢包緩慢移,擋到自己的臉前,然后食指一挑,將錢包翻開,夾層出。
照片上的一雙眉眼與眼前人的無限重合,就好像是他曾經無數次翻錢夾,拼命將記憶中的那張臉疊在照片上一樣。付河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無數個涌的瞬間,有著口袋站在教室的前門,有穿著漂亮的舞蹈服,立在舞臺中央謝幕,還有在舞蹈教室的前方認真教著他們那些簡單的舞蹈作,以及過窗戶的,拂了發梢的微風……
藥店又進來了顧客,開合的玻璃門放進了一陣冷風,吹醒了看著照片出神的人。付河笑了一聲,低沉的音引得剛進門的兩個小姑娘都看了過來。他抬手,將錢夾接過,又練地用拇指拂過明的塑料夾層。
“總算是看到了。”
說這話時,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像是年時代的心事終于被揭開,一直藏于記憶深的珍貴寶終于剝落在下,也找到了它的主人。
路西加看了他半天,一雙越抿越,末了,輕輕瞥了他一眼:“騙子。”
說完,轉朝外走,剛被定義為“騙子”的人趕朝前追。
“這怎麼說?”付河覺得有點冤,“我怎麼還騙子了?”
“說什麼‘錢夾里的小姑娘’,”路西加憤憤不平地道,“害得我還琢磨了好一陣你是不是以前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人!”
付河拉開藥店的門,哭笑不得:“那不是我說的啊,而且我不是讓你看錢包了嗎,你沒看。”
生生氣的時候,男朋友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狡辯。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路西加就想起那天他那雙滿是戲謔的眼睛。
“你那哪是讓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說‘呀,吃醋了呀?真可,快讓我多看看。’”
付河因路西加這句話愣了愣,隨即笑得不能自已,他站在馬路邊,用一只手臂用力將抱在懷里:“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
夜風將他的頭發吹得胡飛起,加上臉上一時肆意的笑,恍惚間,路西加竟覺得自己是穿越時空,看到了那個十幾年前張揚的年。那時的他應該就是這樣的,會和朋友因為一件事而放肆地笑起來,不自覺地前傾,背脊山脈般的廓。
一時出了神,就這麼仰頭看著他,站在異鄉的街頭,眼里波閃。
像是察覺到什麼,付河帶笑的眼眸朝看過來,然后低頭,吻上了的。
咖啡店里香氣濃郁,他們推開大門時帶響了門前的鈴鐺,原本趴在桌上看著電視劇的老板忙站起來。
一杯咖啡,一杯熱巧,他們點好單,便到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著。音響里一直在單曲循環播放一首歌,路西加聽著好聽,卻不知曉名字,便問邊的專業音樂人:“這首歌什麼名字?”
是一首日文歌,又是甜甜的聲,路西加原本以為付河應該沒聽過,卻沒想他很快說:“《Christmas in Love》。”
“真的嗎?”
從剛才到現在,付河答出了問的每一首歌的名字,路西加甚至都已經有些不相信,懷疑他是隨口說的。掏出手機,想要在音樂平臺上搜索驗證,可手指下,剛打了幾個字母,子便突然被付河抱住。失去重心,靠到他懷里,聽到他說:“抱一會兒。”
很奇怪,盡管曾在云南生活了這麼久,付河卻從沒將這里當過家。對他說,東北也好,云南也好,北京也好,都只是他漂泊的人生中暫時停駐的一個地方,就如同為了躲避一場大雨而找到的屋檐,或是循著涼去到的一棵大樹之下。可這會兒抱著路西加,看著窗外川流的汽車匯影,付河突然明白了歸屬是什麼。不是一棟房子,不是一棵大樹,也不是一個生活了很久的地方,而是有那麼一個人,讓生命中所有的牽掛和期盼都有了著落。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一段回憶可以被一首歌綁住,聽到這首歌,就會自然而然想到當初青的故事、懵懂的,一段歲月,也可以輕易地被一個人綁住。
錢夾就被放在桌子上,就著這個姿勢,路西加拿起錢夾,再次翻出那張一寸照片。付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即便已經抱著這個活生生的人,他著那張照片的目還像是溫得能掐出水來。
路西加問付河:“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為什麼會有我的一寸照啊?”
這種寫了名字、班級的照片,一般都是上去制作證件照,或者是要到什麼資料檔案中。路西加著照片的一角,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然想起在初一的時候,的確有一次沒能按時上去照片……
“啊!”想到這,激地拍了拍付河的胳膊,“你不會拿了我的照片吧?我記得有一次我明明在前一晚把照片夾到了自己的作業本里,第二天到了學校卻怎麼都找不到,還被老師說了一頓。”
“我去哪你照片啊?差著兩個年級呢。”
路西加想了想:“也是,那樣就有點嚇人了。”
老板很快把他們點的飲品端了上來,路西加見來了人,掙扎著想要從付河的懷里坐起來,付河卻不撒手,就這麼箍著,跟老板說了句“謝謝”。
等老板走了,路西加才揚起頭,小聲催促:“快說啊,不許賣關子、不許瞞,把沒告訴我的事都如實招來。”
付河笑了一聲,將下抵在路西加的頭頂靠著。
“嗯……”他沉兩秒,才緩緩說,“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照片是哪里來的。大概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姑娘,玩媽媽給學生準備的樂高玩,結果不小心把照片弄到盒子里了。”
“樂高玩?”
路西加的手一直懸在空中,時間久了,已經有些抖。沉浸在回憶中未曾發覺,還是付河幫將手收了下來。
“嗯,我那天去辦公室,裴老師給我們看了看新買的獎品。我本來沒太在意,結果無意間一瞥,發現那個樂高玩的盒子里有一張很小的照片。其實當時隔著距離,本看不清,但就是心里猛地了一下,覺得那一定是你的。我就猜……肯定是你喜歡這個玩,玩來著。我怕別人發現,還非常有心機地走過去、裝模做樣地把那個玩端詳了一番,然后主幫裴老師又裝回了盒子里。”
聽他這樣說著,路西加也早就回憶起媽媽說過的事。那些零碎的信息好像突然都有了前因后果,事的來龍去脈也都清晰了起來。
“媽媽說你集了很多星星,換走了樂高玩,所以……你是為了我的照片嗎?”
問得遲疑,付河的回答卻沒有半點猶豫。
“嗯,”付河說,“西加,我從來都不喜歡玩樂高。”
讓他站在辦公室心猿意馬的不是樂高,讓他心積慮去收集星星的,也從來不是樂高。
心頭震,路西加久久說不出話。一切好似都已經真相大白,可真相之下藏著的,又讓一時看不懂。
“可是……你為什麼……”
問到一半,將話語停在齒之間,不忍心去向這遙遠的深提問。
“想問我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你?”付河接下了的話。
路西加點點頭。
想不明白,既然對那時候的付河完全沒有半點印象,那麼于而言,他們曾經不過也只是最為普通的萍水相逢。或許打過照面,可從來沒注意過他。那麼,他的鐘意是從何而起,深又是從何而來?
玻璃窗映出疊的人影,付河看著,終于會到了命運遲遲未曾給他的圓滿。
“其實我也說不清。”付河回憶著,忽然說,“但第一次見到你時的場景,我一直記得很清楚。是下午的最后一節課,英語課。我們正在做一篇閱讀理解,我忽然聽到裴老師說了句‘又忘帶鑰匙了啊’,抬頭,就看到你站在門口。你扎著馬尾,穿了件黑的羽絨服,在有點不好意思地朝裴老師笑,看著漂亮又乖巧。我當時……”
如今回想當時的畫面,付河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他記得原本他只是聽到聲音,無意抬頭掃了一眼,但目及站在門口的孩,轉在指尖的筆一下子落到了桌上。
同桌被他嚇得抬起了頭,他則像一個看傻了眼的楞頭小子,一不地盯著門口的孩看。
那天,英語一向很好的他閱讀理解錯了全篇,同桌看著他滿篇的叉號,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問他今天是不是丟了魂。
“你當時什麼?”
聽著與自己有關的故事,路西加的心里是忐忑而雀躍的。這樣去要鑰匙的事發生過許多次,黑羽絨服加單馬尾,也是最尋常的裝束。不可能記得付河說得是哪一天,只能迫切地希借著付河的語言,去描繪出他為自己心的那個瞬間。
“我當時,只覺得……我這是看見天使了嗎?”
很俗氣,可也很真實。笑得太溫,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這個孩和自己是一個種。
而如今回想,那一眼,真的有種一眼萬年的覺。
他也是真的丟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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