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定睛一看,慕容深腰間的紫香囊樣式與大明男子日常佩戴的幾乎無異,皆為常見的形制。
若非要說不一樣的地方,便是針腳要更細得多,工藝顯然更為湛,每一針每一線都走得極為規整。
沈景鈺擰眉。
這枚平平無奇的香囊,為何會無端引起自己的注意?
慕容深抬眼:“怎麼了,沈世子?”
沈景鈺搖頭,大抵是自己想多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一笑帶過,“沒事。”
“只是覺得幾月不見,你變化極大,好的。”
這般想著,沈景鈺便不再糾結,移開了視線。
慕容深卻眼里閃過抹厭惡,他不稀罕他的夸贊!
他無言地跟在了他們的后。
可他的目卻死死鎖定在阮姐姐俏可人的背影上。
剛才,他明明清清楚楚地見到在自己摔倒時,阮姐姐向他出手了。
那第一時間流出來的關心是生理的反應,本無從掩飾,純粹而自然,所以便恰好被他給捕捉到了。
其實過去的時候,慕容深也能敏地覺到,自己對阮姐姐來說有著不同于旁人的位置。
阮姐姐似乎很擔心他這會不會傷,擔心他會不會挨凍,吃不吃得飽,毫無作偽。
平日里但凡他有個輕微的磕,阮姐姐都會瞬間變了臉,仔仔細細地查看他的傷口。
有時候他都懷疑,其實阮姐姐關心的其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這。
這個想法雖然乍一聽十分怪誕,可這便是他所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好這樣想。
阮姐姐剛才明明是很在意他的,就連那次馬車出行,利箭如流星般疾馳而來,阮姐姐卻第一時間將他護在后。
慕容深到現在都相信,如果有一日他注定要死的話,阮姐姐定會愿意用的命換他的。
可阮姐姐為什麼要經常裝作不關心他呢?仿佛與他只是泛泛之。
明明在背地里在意、擔心他,卻在人前疏遠自己。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要被給騙到了。
明明很多時候,的肢語言都表達了對他的關心。
慕容深攥拳,為什麼!為什麼阮姐姐明明心疼他,卻收回了要去扶著他的手!還假裝看不見!
為什麼!
慕容深委屈又疑,急切地想找出這其中的緣由出來。
可任憑他絞盡腦,百般思索,可他還是想不出!急得他眼睛通紅!
他們一行人漫步于市井長街,街道一片繁華景象。
路邊有秀才賣文,有卦師相字,也有畫扇面兒的,唱小曲的,賣字畫的,讓人目不暇接。
若是以前,馮公公還沒出宮就會在宮里老死了,這回還是托了七皇子的福,馮公公高興地看旁邊的攤位,還去拉著七皇子的袖子,“七皇子,你看看這個,那扇子上畫的獅子真好看!”
可他怎麼拽,慕容深都沒搭理他。
年低頭走著,眼睛卻死死地黏在眼前郎才貌似的一對影上。
要是自己跟阮姐姐出門,站在阮姐姐邊的人就是他了。
可沈世子一出現的話,一切都變了模樣,他只能跟在后面看著。
就連沈景鈺邊跟著的侍衛,也默認自己就是那個多余的人。若不是沈世子好心,才不會讓他這個累贅跟著的。
眼見世子跟阮姐姐有說有笑,自己如同空氣一般,盯太久了,慕容深就像被施了定咒,對周遭的靜充耳不聞。
馮公公嘆了口氣。
沈世子本就與阮姑娘認識得早些,萬事講究個先來后到,他們二人的分豈是七皇子能比的?
只是七皇子不明白這個道理,還鉆了牛角尖。
慕容深很不服氣。
看著跟沈世子金玉般,他抿。
他就不信,阮姐姐會不在意他,會舍得不看他一眼!他不信!
于是他故意慢了腳步。
眼見前面泥子用來推菜的推車沒長眼似的,竟然朝著他們這個方向推了過來,而七皇子竟然還不躲不避!
等馮公公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慕容深被推車直直地撞了一下,他悶哼一聲。
馮公公嚇到了,撲過去扶住他,“七皇子!”
而推車的主人老漢也被嚇到了,自己撞到了個裳華麗的公子,一看便是非富即貴,“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他就差跪下來磕頭了。
這邊一片兵荒馬。
可街上人來人往的,聲音嘈雜,沈世子那邊本就沒人察覺到后面的靜,自然而然也沒覺察到后面的人走得慢了。
阮姐姐也沒回頭看他們一眼。
慕容深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他垂下了眼皮。
街道上喧鬧的人聲、此起彼伏的吆喝聲,還有旁之人的喋喋不休,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他心里那子熱乎勁兒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凈凈,只留下滿心的落寞與無聊。
就好像在自取其辱一樣。明明事實擺在了眼前,阮姐姐現在本就不在意他,可他非要不甘心,再度來辱自己!
現在滿意了嗎?!
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卻無人觀賞,慕容深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正當那老人家還在憂慮,該怎麼向面前這位俊朗的公子哥贖罪,才能讓對方消氣,以免拿自己的人頭出氣時。
卻見眼前的公子竟然面無表地摘下了腰間的白虎佩玉,徑直丟到他的懷里,便走了。
馮公公忙跟上他的腳步。
老人家握著懷里這枚能讓他一輩子都吃喝不愁的玉佩,愣住了,“這,這……”
須臾,他如夢初醒。
“恩人吶,您可是俺全家的大恩人吶!”
他雙劇烈抖,囁嚅著,又生怕別人搶走他的玉佩,忙塞進前兜里,連推車都不要了,趕離開了這個地方。
……
這時,剛好路過旁邊一個賣面的攤位。
攤位不大,卻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面,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路過的小孩移不開了眼睛,鬧著哭著喊要。
有兔子的、狐貍的、老虎的、猴子的、熊的……每一個面都澤鮮艷,畫得惟妙惟肖的。
自己好不容易才回來京城幾天,沈景鈺一心想要多制造點跟的回憶,于是見到這攤位,他便頓足。
他停了下來,便二話不說地拉著的手過去。
阮凝玉眼皮猛跳。
本來還以為他此去驍騎營回來后子便穩重了,也懂得為別人考慮,會在乎旁人的。可沒想到,沈景鈺維持不了多久就破功了!
他骨子里還是這般的霸道,不講理。
沈景鈺挑選了個狐貍面,也沒有問喜不喜歡,便直接戴在了的臉上。
他笑出虎牙,“這個好看。”
阮凝玉臉上布滿黑線。
手,便要去扯下來。
不稚!
但沈景鈺卻預判到了,的手被他按著,本就掙不開。
沈景鈺笑著也給自己選了一張面,讓硯清付了幾個銅錢。
慕容深在旁邊冷冷地看著。
魯的東西!
沒看到阮姐姐不愿意戴他的東西麼?沒眼力見的東西!還手腳地就往上湊!
那樣的臟手,也配阮姐姐!
阮姐姐何等的高潔純凈,是這世間最好的存在,豈是他能隨意的?
阮凝玉掙無法,跟他爭執的話只怕會引來路人的注視和非議,而自己并不想為旁人的矚目點。怕自己和沈景鈺出行的事會傳到謝府,尤其是傳到那個男人耳中被他知道。
阮凝玉無語。
“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買了我是不會戴的。”
沈景鈺卻笑:“你不喜歡就不喜歡,戴與不戴隨你喜歡,我買不買是我自個的事。”
這個狐貍面可是他心在里面挑選出來的,狐貍眼的興致靈又可,很適合他的凝凝。
阮凝玉更無語了。
眼見掙不了,無可奈何卻只能用目噴著火星子瞪他,這般鮮艷又明艷的樣子,讓沈景鈺目更是含寵溺。
慕容深突然很想扭頭離開這里,他覺得刺眼。
這時,沈景鈺卻轉頭過來看向他。
他微笑,語氣也緩和:“你小子也挑挑看吧,有沒有喜歡的,本世子送你!”
說完,沈景鈺看了眼阮凝玉。
這下,慕容深便明白了。
他不過是順帶罷了!沈景鈺本就不是想送他面,他不過是想在阮姐姐面前急于表現自己,拿他做人!
慕容深覺得沈景鈺有些可笑。
沈景鈺好像真把自己當阮姐姐的弟弟了,妄圖通過討好自己、對自己百般示好,便想借此引起阮姐姐的注意。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沈景鈺選面時候的那點小心機,那面跟阮姐姐的,本就是款的!
阮姐姐一定不會跟他戴的,一定!慕容深嫉妒得要瘋了。
沈景鈺不會真把自己當個人了吧?
他以為只要對自己好,阮姐姐就會高看他一眼?簡直是異想天開!想得!阮姐姐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
沈景鈺還在看阮凝玉,心里似乎很張。
結果。
慕容深道:“我不需要。”
連句客氣客氣的話都沒說,就這麼冷淡地拒絕了。
馮公公恨不得自己現在是在地里面。
沈景鈺也沒想到,慕容深如此不給自己面子。
難道到現在都沒有人教過他規矩麼?!
害得他在凝凝的面前這麼尷尬。
阮凝玉卻不知道他倆都在想什麼。
沈景鈺眸變冷。
眼見沈景鈺的手離開了,趕將臉上那討人厭的面給摘掉,丟在了后的硯清懷里。
不戴,他要戴自己戴去!
眼見阮凝玉去逛別的攤子了,沈景鈺急了,忙追上去。
至于慕容深,更是被他拋在了腦后,他本就沒有時間去搭理什麼七皇子,七皇子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阮凝玉好久沒出來氣,見著什麼都覺得新奇,都想看。
可街上人太多了,沈景鈺擔心被刁民沖撞到。
沈景鈺著急地去拉的袖子,想讓多注意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好看!
都不知道這一路下來,多人的眼珠子在盯著看了!沈景鈺真的恨不得拿個帷帽蓋在頭上,擋住那張太過招搖的臉,可是又怕引起的不悅。
于是,沈景鈺就這樣生悶氣了一路。
但他又不可能把自己別扭的心思說給阮凝玉聽。
最后,沈景鈺都覺得自己沒脾氣了。
無論凝凝喜歡什麼,他都出來付銀子。
其實阮凝玉并不是喜歡那些東西,不過是多看了一眼,然而眨完眼后,下一刻沈景鈺便侍衛去付錢要走了!
氣得跟沈景鈺在路上大眼瞪小眼,沒忍住,就跟他爭執了起來。
沈景鈺笑:“反正本世子銀子多,你就當替我花,怎麼樣?”
他笑得爽朗,肆無忌憚。
阮凝玉氣得想去打他!
可知道,若真去打他的話,沈景鈺可能都會覺得拳頭先飄過來的是香氣……
阮凝玉閉了,不想理他!
沈景鈺卻渾不在意,既然能讓多看一眼的東西,定是有特別之。至于究竟是否喜歡,這有何干系?管喜不喜歡,他先送了再說,哪有那麼多的理由!
這時變得輕薄,照得他微紅,他角一勾,苦微笑。
再者,若不對好點的話,怎麼能讓重新喜歡上自己?
想要哄傾心自己,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他需費很多力、很多心,且每一個細節都不容有失。
這時,阮凝玉路過了一個胭脂攤。
胭脂攤的老板娘見生得水靈靈的,眼睛都亮了,“小姑娘,試試我們這新推出的胭脂吧!純用花瓣制的,若涂在你這俏臉上,保管讓你得跟畫里走出來的仙子似的!”
阮凝玉看著那些瓶瓶罐罐,突然生了興致,于是勾:“好啊。”
老板娘道:“姑娘,試試這個玫瑰胭脂膏,這是我們這賣得最好的哩!”
阮凝玉輕輕蘸取了一點胭脂,在手背上暈染開,“嗯,還不錯。”
這時,有兩個玩鬧的小孩嘻哈地從邊跑了過去,打打鬧鬧也沒個分寸,竟然不小心地撞到了。
阮凝玉趔趄了一下。
沈景鈺本就時刻關注著,見要撲向旁邊的攤位,忙握住了的胳膊,往里一拽。
阮凝玉拿著胭脂盒,就這麼撞進了他的懷里。
那瞬間,一若有若無的香氣撲面而來。
偏生此時還輕輕掀起眼簾,于是這雙純粹到令日月無的瀲滟眼眸便這麼倒映出了他的那抹影。
沈景鈺的心刺痛了一下。
如果說以前的是含苞待放,那麼此刻的便更像是已經有人發現了的,初為了人。
上襲來的是淡淡的人香,似一朵搖曳生姿的芍藥,不似香那般甜膩清淺,卻要更縷縷,縈繞不散,蠱人心。
其實今日出門,他便已經發覺了,在逸韻閣的時候,全上下散發的氣息都著一縷慵懶中的嫵,想人忽視都難。
只是他一直在騙自己,努力忽視,不去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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