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昌邁太極殿時，宮人從后面把殿門關上。

整個宮殿靜悄悄的，除了他和建崇帝，再沒別人。

殿零星的點了幾盞燈，昏暗無比。

他有些猶豫的邁著步子，不敢往里走，卻忽然聽見建崇帝的聲音。

“過來。”

聽到這聲音，他遲疑的邁開步子，往里走，拐了個彎，才看到坐在正殿龍椅上的建崇帝。

不同于往日的威武雄壯，此時的建崇帝面不好，有氣無力，像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許是病痛折磨，又許是突然的沖擊太大了，建崇帝眼底充，現在還未緩過勁來。

燕昌看到建崇帝，先一步跪在他面前，抓著他的龍袍道。

“阿爹，都是太子害我，兒子此次進京，他怕兒子威脅到他的地位，才如此害我！”

他神凄慘，快三十的人了，此時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涕泗橫流。

建崇帝看著在自己前哭泣的兒子，恍然有一種重新認識他的覺。

他沉下語氣，著他直視自己。

“為什麼要害元兒？”

他這話像是直接坐實了燕昌的罪名，燕昌有些不滿的辯駁。

“阿爹，是太子害——”

“朕還能不知道真假嗎！”

建崇帝的聲音陡然提高，屬于帝王的氣勢瞬間迸發出來，凌駕于萬之上。

饒是燕昌都被鎮住了。

威嚴又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何要害元兒？”

燕昌一怔，默默收回手來，他靜靜的跪在原地，臉龐匿于黑暗之中。

疼的次子害了自己引以為傲的長子，他同容娘喜的子嗣互相殘殺。

想到這里，建崇帝的心一時又絞痛起來，他捂著口，大口氣。

“朕共三子，元兒為大，淮兒最小，你在中間。”

“本希你們兄弟和睦，卻萬萬沒想到你包藏禍心。”

說到這兒，他垂頭看向燕昌，眼中竟泛出點點淚。

“長兄如父，你大哥對你一直不錯，兄弟手足，你為何如此狠毒！”

嘔心之言吐出，燕昌的表微微一頓。

“狠毒？”

匿在黑暗中的臉浮現出來。

臉上虛假的淚痕早已被拭去，那張臉上沒有什麼愧疚，也沒有什麼溫，只有淡淡的嘲諷和疑。

“阿爹是否太天真了，皇家兄弟，哪有真啊？”

建崇帝對人坦誠，對孩子更是毫無保留，聽到這話，一時堵在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漲的臉青紫。

“可你們畢竟是兄弟啊！”

“兄弟？”燕昌冷笑：“既然是兄弟，太子為何要將此事告發？”

“還不是奔著治死我的心思？”

“謀害儲君是大罪，難不父皇今日還能寬恕我？”

“既然都是狠毒的，那便不要再偽裝了。”

燕昌此時冷靜的可怕，揭發前總是不安惶恐的，可真被揭發了，倒反而沒有那麼張了。

或是死于父皇之手，或是死于兄弟之手。

沒什麼分別。

想到這里，他就更坦然了，目掃向建崇帝道。

“阿爹真的以為你們父子之間的關系有多牢靠？”

“大哥真的仰仗你嗎？他死前還以為你殺了江啟文，他是懷著對你的恨意死掉的！”

“阿爹，他恨你啊！”

建崇帝的心口忽然絞痛起來。

或是對于大兒子的心疼，又或是愧疚，他的眼中竟然涌現出淚。

建崇帝從未想過會是如此的結果。

他生于世，一開始拿刀是為了保護家人不流寇襲擊，后來才開始起兵。

做的大了，便想為孩子們掙下份家產，讓他們吃喝不愁，讓容娘無憂無慮。

可誰曾想到，千辛萬苦掙下的這江山和家產，竟會讓疼的幾個孩子互相殘殺，落得這樣的下場。

想到這里，建崇帝幾乎老淚縱橫。

他深吸一口氣，的盯著燕昌的眼睛。

“你就沒有后悔過？”

“并無。”燕昌回答的干脆利落。

話到這個地步就沒什麼可問的了。

可他仍舊還是問了：“這些年，你在朕膝下的奉承與歡樂，全都是假的？”

燕昌眼底翻涌出復雜的神，他抬頭看向建崇帝。

對著父親那張滿是壑，又灰白蒼老的面龐的表。

他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燕昌地攥著袖子，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這一刻，父子二人相隔很近，卻又相隔很遠。

燭火無聲地跳著。

良久，燕昌開口：“請阿爹治罪。”

大殿再次陷沉寂。

只是往日那道慈聲音再沒響起，宮殿里忽然發出一道“砰！”的聲音。

燕昌一抬頭，發現建崇帝倒在龍椅上，角冒出白沫。

“阿爹！阿爹！”

“快來人！傳太醫！”

*

沒人想到建崇帝會忽然病倒陷昏迷。

燕淮連東宮都沒有回，就直接進了宮中。

等看到建崇帝的脈案，他才知道，建崇帝的病到了何等地步。

最多不過兩個月。

父子同心，他自然明白建崇帝為什麼會瞞著他的病。

也意識到阿爹為什麼急著要給安樂辦婚禮。

他在側殿聽太醫的匯報，燈火中的燭心忽明忽暗，一陣狂風吹來，燭火更弱了。

太醫院院令滿頭大汗的跪在地上。

“原本是還能撐兩個月的，可如今陛下急火攻心……”

“臣也不知道陛下還能撐多久。”

……

已是深夜，萬籟俱靜，昏黃的燭照在床頭，映出建崇帝凹陷的眼窩和蒼老的面容。

燕淮站在床側，看著床榻上衰老的父親，沉默了許久。

這時，林煜推開殿門進室。

“齊王還跪在院中。”

“問……陛下的病。”

燕淮看了他一眼，隨后一言不發的朝殿外走去。

冬夜寒冷，一般人早就不住了。

燕昌養尊優多年，卻能跪到現在，倒是讓人沒想到的。

他聽到殿有人出來的靜，以為是有人來回他的話，有些急切地抬起頭來。

可看到燕淮的那一刻，他又了回去。

燕淮站在臺階上，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兄長。

一陣寒風掠過，原本就寒冷的夜晚更冷了。

兄弟二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兩人沉默了許久，燕昌忽然開口了。

“你一定很恨我吧？”

“如果沒有我，你們一家人一定很幸福。”